【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摘自《摊牌———争夺上甘岭纪实》,张嵩山著,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 喋血上甘岭 张嵩山 上甘岭打响4天之后—— 18日凌晨,美七师、韩二师的两个番号都是第十七的团队,各以 一个营的兵力,依托占领的阵地进行战斗扩展,攻击甚烈。 韩二师的这个第十六团是韩国最善战的团队。1950年6月25日,海 州湾的瓮津半岛响起了朝鲜战争第一枪时,警戒瓮津半岛的韩国守备 部队,就是这个第十七团。编入韩二师之前,该团一直是韩军唯一的 机动打击部队,配属美军连续参加了多次重要作战,连美国第八集团 军司令官沃克都很信赖这个团队。 美十七团是莱斯顿上校指挥的二战中参加过南太平洋瓜加林岛血 战的功勋团队,绰号“水牛”。 面对美、韩两个强悍团队的猛攻,第四十五师守备部队殊死抵抗, 但终因伤亡过大,后续不济,几小时后被迫退守坑道。 上甘岭阵地,第一次全部失守。 上甘岭战况迅速报到军指挥所。 军指挥所洞口外的空地上,秦基伟正乘开早饭前的10来分钟空闲, 跟军部卫生所的苏医生下象棋。绚烂的朝晖里,两人坐在小马扎上, 铺在地上的棋盘纸怕被风掀了,四周用土疙塔压着。 秦基伟有个习惯动作,接过报告还没看先满身摸钢笔;摸到后拧 开笔帽,做好准备这才开始看,以便边看边改。遇有参谋干事字迹潦 草,他便恼火,气得报告一摔就走。走不了几步又折回头来拣起报告, 在文头批上“文风不正”,喝一声:“退回去!”所以,第十五军各 级机关部门,对往来文牍都不敢马虎。 他看完战况,不动声色地进了屋,伸手抄起电话:“要崔师长…… 崔师长吗?” 这边接电话的是师作战科长宋新安,他简要地报告了全师伤亡情 况,说到惨重处,竟对着电话哭起来。 崔建功接过他手里的话筒:“一号,我是崔建功。” 秦基伟说:“告诉机关的同志,我们十五军的人流血不流泪,谁 也不许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伤亡再大,也要打下去。为了全局, 十五军打光了也在所不惜。国内像十五军这样的部队多的是,可上甘 岭只有一个。真要是丢了上甘岭,你可不好回来见我喽!” 最后一句,语气绝对平和,可崔建功却听出其中暗含的千钧雷霆 般分量。他刚想说声:“那当然”,那边电话已扣上了。他拿着话筒 愣怔了半晌,心想:打了十几年的仗,多少高山峻岭都闯过来了,难 道这回我就过不去上甘岭这两个小土包包? 一个多小时后,第四十五师的作战会议结束了。 这次会议作出一个重要决定:当天稳住不动,19日晚,倾力打场 反击战,将一直攥在手心没舍得用的最后6个连,悉数投入战斗,全面 收复上甘岭阵地。 为避免白天敌火下运动的伤亡,除留1个连作战斗机动,其他5个 连当晚便向上甘岭地区秘密集结,其中第一三四团四连潜伏到重点反 击的597.9高地2号坑道下面的矿石洞里,八连进入该高地主坑道隐蔽 屯集。 讲朝鲜战争不能不讲上甘岭,讲上甘岭不能不讲第四十五师,讲 第四十五师不能不讲八连。 这个连的前身是刘伯承的第一二九师警卫营三连,素以作战勇猛 著称。用八连老英雄崔含弼的话说:“咱们八连枪一响就玩命往死里 打,不打赢,毛主席下命令也不肯撤。不论啥时候,只在仗一打卡壳 了,指挥员马上想到的是咱们八连。” 八连的战斗员骁勇,连做饭的也个个能打。 这个连的炊事班灶上的活一忙完,就训练射击投弹,演习战场救 护。国内战争中,他们曾5次荣立集体功,入朝后又2次立下三等功, 被称之为“战斗炊事班”。战斗中一旦有干部或班长空缺了,连里总 是先从这个班挑人。 有人曾作过统计,1953年以往的8年间,这个班出过1个团级干部, 2个营级干部,3个连级干部,5个排级干部和5个班长。因而,这个8人 的炊事班,又有“小教导队”之称。 八连第六任连长叫李宝成,是第十五军有名的3个“小孩儿连长” 之一。他手下的兵,最小的14岁;最老的是炊事班副班长王国富,年 近50了。 李宝成长得如同一篇好文章,短小精干。 八连是四十五师的王牌连、拳头连; 八连是崔建功的杀手锏、断魂剑。 10月18日的夜晚,八连向597.9高地1号坑道运动。 运动途中,八连必须经过597.9高地北边的一条1000多米宽的山 坳,这是美军密集炮火的固定封锁区,一片人造的死亡地带。 在八连通过之前,有好几个连队没能冲过去;八连之后,也有好 几个连队没过得去。不知有多少无畏的士兵,眼瞅着面前那座丰碑般 隆起的建功立业的高地,近在咫尺,却恨肋下无翅,壮志难酬,葬身 在呼啸而至的炮火中,其目永不能瞑。 八连精明,他们先将这1500米区域内的地形、道路和敌人炮火、 照明弹的发射规律,观察得烂熟,琢磨得彻透,再派1个尖刀班将连队 运动必经之地上的7个敌地堡炸掉,全连这才上路登程。一百四十几号 人拉开距离,敏捷地忽而疾奔,忽而卧倒,忽而匍匐,静肃无声地爬 向高地。 他们不走山坳,山坳里有敌人炮火;也不走山梁,山梁上是守备 的敌人。八连像群狸猫,屏息蹑足地顺着半山腰,一脚高一脚低地往 1号坑道摸去。 可是,尖兵来来回回摸鱼似地摸了好几趟找不到洞口。 带路的是七连的一个小通讯员,他已经在这个高地坚守了好几天, 原本对地形十分熟悉的。昨天他奉命下高地去带八连,也不过就离开 了1天的时间,可是早已被打变形的阵地,又叫敌人炮火砸得他认不出 模样了。 小通讯员急得满地乱爬,边找边哭腔哭调地嘀咕:“怎么搞的嘛, 我走的时候洞口还好好的呢,这会儿怎么就没有了呢?” 十几米远的地方就是敌人的地堡工事,近得能听见里面的美国兵 打呼噜。 后来八连的一个兵在坑道里问他的指导员王土根:“好怪哟,洋 人啷个也是用嗓子眼打的呼噜么?” 王土根笑道:“怎么,你以为他们是用肚脐眼打呼噜吗?” 李宝成轻轻爬到小通讯员身边,耳语般安慰他说:“小声点,别 着急,慢慢找。” 这时,敌人打炮了。借着照明弹的余光,李宝成发现离他不远的 地方有个坑,便横着滚了几滚,想进坑去躲躲炮。不料一滚进坑身子 就哧溜溜没底地往下滑。接着便觉得腿被捞住了,不禁失声一叫: “咋搞的,咋搞的?” 这一叫腿被松开了,原来是自己人。李宝成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 掉进了1号坑道,这个原是与地面平行的坑道口,一天就被炮火打得淤 塞成了个朝天井。李宝成赶紧让坑道里的人员,将储存的面粉搬出一 袋来,一路向坑道外撒去作路标。紧随他后面进洞的八班长崔含弼, 来来回回地爬了十几趟,将3个排依次带进坑道里。 八连运动得太隐蔽,太静肃,140多人从地堡前爬过去,那些美国 兵竟毫无觉察。他们从6号阵地坑道口经过,坑道里的本团战友也没有 发现。 夕阳悲壮地跌落西朝鲜海的一刹那,就像撞响了19日大反击的洪 钟,第十五军集中了44门重炮和1个火箭炮团,辗转轰击597.9高地和 537.7高地北山。骤然爆发的急袭的炮声,恍若雷神疯狂地驱赶着天 车,往返飞驰在两高地上,其声顺着山势轰鸣。 537.7高地北山地形构造简单,易攻难守,参加反击的两个连队 攻势凶猛,进展神速,只用了20多分钟,整体北山高地便完璧归赵。 按预定作战方案,反击得手后,部队随即投入固守。 美军30架B—26轰炸机,中低空进入上甘岭,实施地毯式轰炸。 40多辆“巴顿”式坦克为地形所制,遂抵近高地作固定配置,用坦克 炮配合重炮群支援美、韩步兵的全面反扑,轮番进行攻击。 上甘岭似乎是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这个惊心动魄的昼间, 双方殊死攻防了十几个回合之后,第四十五师守备部队损耗太大,渐 已无力进行有效抵抗。天黑前,残余人员遂主动放弃表面阵地,相继 退入坑道作战。除597.9高地西北山梁上的4个阵地仍完好在握,且从 此未丢之外,上甘岭大部分阵地均又得而复失,再度沦于敌手。 然而,这是一种决不亚于1940年英国敦刻尔克大撤退的光荣。唯 有独具战役眼光的高级指挥员们,才能准确洞悉隐匿于失守这一表象 背后的实质性意义:第四十五师独个儿挫败了敌人两个劲师的锐气, 成功地将战斗限制在上甘岭,未让战火向五圣山蔓延一步。 纵览连续7昼夜的激战,秦基伟豪气地断然预言道:“从前7天的 战斗看,敌人的失败就已经确定了。” 至此,敌人先后投入了17个营的兵力,伤亡已逾7000人之众,惨 到每个连平均不足40人的地步。 美国随军记者威尔逊如实报道了他目睹的凄惨场面:一个连长点 名,下面答到的只有一名上士和一个列兵。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