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纠缠在“文革”功过的毛泽东热 文/记者 王永治 《凤凰周刊》2003.12.25.   12月26日,是新中国的开国领袖毛泽东110周年诞辰。据《凤凰周刊》 了解,中共中央将在北京举行高规格纪念大会,主要领导可能发表讲话。这将是 他去世27年来第二次享受这种纪念待遇。   毛泽东之后的第二代领导核心邓小平完成了对毛泽东功过的评价,多次强调 “永远高举毛泽东思想的旗帜”。   第三代领导核心江泽民1993年在纪念毛泽东诞辰百年大会上,重申高举 毛泽东思想的旗帜。   第四代领导核心胡锦涛就任总书记后第一次去外地考察,就于今年1月选择 了毛泽东进入城市前的最后一个农村指挥所河北省西柏坡,重申了毛的遗言: “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 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预计胡锦涛还将在一个正式的场合和时机继续重申高 举毛泽东思想的旗帜。   毛泽东1893年生于湖南小山村韶山冲,1976年9月9日在北京去世, 遗体至今存放在天安门广场的毛主席纪念堂里。他留下一个独立自主的新中国和 无法收场的“文化大革命”,还有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毛泽东思想。   他的功绩和魅力,使他的生日和亡日、出生地和安息地始终成为社会关注的 热点,周期性引发纪念浪潮。他晚年的错误,又使政治家们讳莫如深,使史学界 和大众争论不休。27年来,睡在水晶棺里的毛泽东一直牵动着外面世界的神经。   美国哈佛大学教授罗斯·特里尔在1980年出版的《毛泽东传》里就预言: 毛泽东思想的旗帜“将投下长长的影子”。“任何一位想控制中国这一庞大的王 国的人,都将要利用这一象征物”。“真正的毛已融于中国的身躯”。   纪念浪潮铺天盖地   最新一轮的纪念浪潮早在一个月前就在媒体上热闹起来。北京的媒体上几乎 每天都有纪念毛泽东的演唱会、座谈会、图书和音像制品的报道。北京图书大厦 等主要书店都在门口设立了毛泽东图书专柜,仅新书就有数十种,红彤彤的一片, 是毛泽东生前喜欢的颜色。   一度沉寂的毛泽东亲属又成了公众人物,被邀请出席各种活动。毛泽东的孙 子和外孙女分别出书纪念自己的爷爷和外公,毛泽东的儿媳妇办摄影展。他们出 席的每个签名售书活动都拥挤不堪。   在毛主席纪念堂,每个开放日都有数千到数万人排队瞻仰遗容。今年9月9 日,有2.5万人瞻仰遗容。据纪念堂工作人员介绍,从1977年9月9日开 放到2002年,到纪念堂瞻仰人数已超过1.3亿人次,即接近十分之一的中 国人去过纪念堂。    毛泽东生前严格控制媒体和社会舆论,全国都跟随他一个人的思考而思考, 使中国只有一个头脑,一个声音,一个主义。但现在,最现代、最自由、最杂乱 的网络媒体却成为民间纪念毛泽东的主要载体。   11月26日,新浪网、人民网、搜狐网等110家官方和商业中文网站,共 同发起在网上开展“纪念毛泽东诞辰110周年”主题活动,历时2个月,号召广 大网友瞻仰网上毛泽东纪念馆并献花和留言。上述网站几乎囊括了中国最大和最 有影响的中文网站。这一活动得到共青团中央、中央文明办等7家单位的支持。   12月6日,毛泽东旗帜等20家民间网站倡议,全国人大立法将12月26日 确立为国家法定纪念日,定名为“毛泽东日”。   在著名的搜索网站Google用中文搜索,截至12月13日凌晨,有关毛泽东 的信息有59万条。可与毛类比的网络知名人物的信息量如下:   共产主义导师马克思14·3万,恩格斯6·69万,列宁6·5万,斯大 林11·2万,毛远远超越4大导师。   中共几代领导核心邓小平54·2万,江泽民86万,胡锦涛51·7万。 4代核心中,只有江泽民超过毛泽东,是因为江泽民执政的10年恰是网络起步 和发展的10年。   国际政治人物布什父子84万,萨达姆50·5万,拉登22·6万。   文体明星贝克汉姆33万,罗纳尔多20·4万,张国荣27万,成龙22 ·8万,王菲62·1万,金庸39·5万,杨利伟10·2万。王菲有多个重 名的人,仅仅是香港歌星王菲的信息量应该难以超越毛泽东。这些网络上最热门 的国际政治人物和娱乐明星都没有毛泽东的信息量多,可见毛泽东仍然是中文网 民中的头号明星。   中央党校党史教研部教授金春明对《凤凰周刊》说:“目前人们对毛泽东的 纪念很难构成一种热,所谓毛泽东热是记者的语言。目前的纪念,与文革时期对 毛泽东的崇拜不是一回事。现在还有多少人崇拜毛泽东,崇拜到什么程度,要进 行严格的学术研究,不能凭感觉和媒体报道来判断。”   金春明认为,继续崇拜毛泽东、继续肯定毛泽东晚年左倾理论的人还有,但 不是主流。这次纪念是客观的,是冷静思考后的行动。   毛泽东走下政治神坛,又走上民间神坛   毛泽东生前一直被中国人当作神来崇拜。但在最后的岁月,他的权威受到挑 战。1976年清明节,北京百万市民蜂拥到天安门广场,悼念在压抑中去世的 亲民总理周恩来,声讨毛泽东支持的以他夫人江青为首的“四人帮”。这一事件 当时被毛泽东定性为反革命事件。但两年后,北京市委宣布这一事件是革命行动。   1978年12月18日到22日,邓小平主导下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认 可了北京市委的决定,并抛弃了毛泽东坚持的阶级斗争的口号,党的工作中心转 向经济建设,这是中国25年来改革开放的起点。   以这次会议为标志,中共中央和中国民间开始全面纠正毛泽东晚年的错误, 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当时,参加过天安门事件的一些激进青年,在北京主要商 业大街西单附近的墙上张贴大字报,提出全面否定毛泽东。   出人意料的事,挺身而出捍卫毛泽东旗帜的恰恰是力主纠正毛泽东晚年错误 的邓小平。1979年3月,他在党的理论工作务虚上发表讲话,提出必须坚持 4项基本原则,即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坚持无产阶级专政,坚持共产党的领导, 坚持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   他说:“毛泽东思想过去是中国革命的旗帜,今后将永远是中国社会主义事 业和反霸权主义事业的旗帜,我们将永远高举毛泽东思想的旗帜前进。”   1980年,邓小平说过:“毛主席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是做了非常好的事情 的,他多次从危机中把党和国家挽救出来。没有毛主席,至少我们中国人民还要 在黑暗中摸索更长的时间。”这样的看法,使邓小平等被毛泽东无情整肃过的老 干部,终生追随、维护毛泽东。   1981年6月27日,邓小平主导下的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关于建国 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毛泽东的功过和历史地位做出正式评价: “毛泽东同志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战略家和理论 家。他虽然在“文化大革命”中犯了严重错误,但是就他的一生来看,他对中国 革命的功绩远远大于他的过失。他的功绩是第一位的,错误是第二位的。”   这是中国目前所有公开出版物评价毛泽东的依据,也是把毛泽东思想继续写 进宪法和党章的依据。从此,在中共内部,公开否定毛的声音基本消失。只有9 0年代后期出版的少数回忆录和学术研究披露了一些毛泽东搞权力斗争的细节。 但在海外和地下,否定毛泽东的声音越来越强。   从给天安门事件平反开始,到上世纪80年代末,毛泽东的民间威望跌到历 史最低点。文革期间树立在全国各地的无数毛泽东塑像多数被推倒。众多纪实作 品试图拂去笼罩在毛泽东身上的神秘光环,还原他的凡人面目。作家权延赤有本 影响广泛的书就叫《走下神坛的毛泽东》。   但中共一些左派元老连否定毛泽东晚年的错误都不能容忍,不断向邓小平、 江泽民等主张改革开放的领导发难。这在原《人民日报》评论员马立诚和凌志军 合著的《交锋》一书中有详细的披露。左派的主张在1989年六四风波后得到 强烈反弹,并在1993年毛泽东百年诞辰时,得到社会各界怀旧心理的呼应。   去韶山参观毛泽东故居人数的升降,印证了毛泽东威望在中国社会的升降过 程。中国韶山网站公布的数据显示: 1977年为124·58万人,1978到1980年 猛跌至69·07万、39·9万和23·33万人。1980年跌到谷底。此后8年,到韶山 的人数升幅不大。1989年回升到 91万人,1993年回升到117万人,接近 1977年的水平。1980到1989年的10年间,年均45.4万人,而1990到1993年 的4年间,年均116万人。   毛泽东百年诞辰前后,一批流行歌星用邓丽君式的唱法演唱文革期间流行的 毛泽东颂歌,竟然风靡全国,飘荡在大街小巷。以“红太阳”命名的磁带销售数 百万套,创造了销售纪录。媒体形容这次怀旧歌曲热是“红色歌曲,黄色唱法”。 而毛时代,港台歌星和民国时代歌星的演唱一律被斥为靡靡之音而严格禁止。   同期,中国几乎所有的司机都在车里挂起了毛泽东肖像,以保佑平安。众多 餐馆把毛泽东像与传统神像关公并列,以保佑发财。在韶山,江泽民为数米高的 毛泽东铜像揭幕,随即就不断有全国各地的游客来此烧香磕头。求神拜佛也是毛 时代坚决取缔的封建迷信活动。   总之,毛泽东当年批判和消灭的多数东西都得以恢复,并被直接用在怀念毛 泽东本人上。毛泽东在政治上走下神坛之后10多年,竟然又走上他试图铲除的 民间神坛,与关公、菩萨等民间神仙并列。   中央党校党史教研部副主任谢春涛教授对《凤凰周刊》说:“毛泽东死后对 他的崇拜,在他百年诞辰时达到高峰。但造神的年代已过,估计以后也不会有。”   中共后三代领导核心仍在享受和继承毛的遗产   许多人认为改革开放以后,共产党标榜的“坚持毛泽东思想”只是一句口号, 而实际政策早已背离毛泽东的初宗。其实,只要分析共产党的决策机制和后三代 领导核心的思维方式,就会发现他们并没有背叛毛泽东思想,并一直在享受和继 承毛泽东的遗产。   毛泽东留给中共和中国的最直接的遗产,就是保留了邓小平这个潜在的接班 人,使他后来有机会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   邓小平的小女儿毛毛在她写的传记《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中透露, 文革初期,邓小平与刘少奇一同被打倒,但毛泽东一直把邓区别于刘少奇,保留 了邓的党籍,没让他受到肉体折磨,为他在林彪叛逃后复出埋下伏笔。天安门事 件后,邓再次被打倒时,毛泽东仍保留了邓的党籍,还指示当时的中央警卫局局 长汪东兴把邓隐藏起来,不让“四人帮”抓走。   毛毛说:“毛泽东在‘文革’前确定邓小平为接班人之一,在‘文革’中再 次把复出的邓小平置于接班人的安排之中。”“也许,毛泽东自知,他的‘大限’ 已经不远,他是在最后的时刻,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刻意保留下了邓小平。”“毛 泽东保留邓小平党籍的这一决定,对于邓小平今后再次复出所起的作用,虽然不 是决定性的,却是不可忽视的。”这也许是邓小平复出后坚决维护毛泽东的权威 的原因之一。   邓小平复出后的第一个重大决策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停止阶级斗争为纲的 口号,把全党的工作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其理由是在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 成以后,中国所要解决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 会生产之间的矛盾。主要矛盾决定事物的本质的哲学原理来自毛泽东的《矛盾 论》。这一哲学原理一直是中共中央和其领导核心制定政策的依据。   《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认为,毛泽东思想的活的灵魂, 即实事求是,群众路线,独立自主。   《决议》说:“实事求是,就是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就是要把马克 思列宁主义普遍原理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这是邓小平在设计改革开放 路线时始终强调要有中国特色的理论依据。   《决议》说:“群众路线,就是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 到群众中去。”胡锦涛今年在考察西柏坡时提出“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 为民所谋”,“坚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就与毛的思路一脉相传。   《决议》说:“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是从中国实际出发、依靠群众进行革 命和建设的必然结论。”   中共理论家胡绳在毛泽东百年诞辰时撰文说,毛泽东在60年代初期为了维 护独立主权,不惜和苏联决裂的决策。1991年苏联解体前,还有人怀疑这个 决策的的正确性,苏联和东欧发生社会主义体制崩溃后,就没人低估这个决策了。 与苏联决裂,走自己的建设模式,使中国避免跟随苏联发生连锁反应。   中国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李慎之认为,中国的对外开放,主要是对美国开放, 这起始于1972年毛泽东与美国总统尼克松共同打开中美关系的大门。这一成 果,不仅为毛以后的三代领导核心所享受,也为全国人民所享受。   毛泽东思想和毛泽东的思想   1976年6月13日,离毛泽东去世只有3个月,毛对身边工作人员说: “我一生办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取得全国政权,对这件事,持异议的人甚 少。“另一件事,你们也知道,就是发动文化大革命。对这件事,拥护的人不多, 反对的人不少。”   老中宣部长陆定一认为,毛做前一件事,七分成绩,三分错误;做后一件事, 三分成绩,七分错误。   正是对后一件事的不同评价,导致毛泽东去世27年来国内外学术界争论不 断。为了避免党内分歧,《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决定,把毛 泽东发动“文革”的“左”倾论点从毛泽东思想中摘除。这就形成了两个毛泽东 思想,一个是党的旗帜的毛泽东思想,另一个是汇总毛泽东个人全部观点的“毛 泽东的思想”,国外称之为“毛主义”。前者不容置疑,后者则留有反思的空间。   《决议》给毛泽东思想下的定义是:“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 党人,根据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把中国长期革命实践中的一系列独创性 经验作了理论概括,形成了适合中国情况的科学的指导思想,这就是马克思列宁 主义普遍原理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产物——毛泽东思想。”   决议认为,党的许多领导人都对毛泽东思想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而不仅仅是毛泽东一个人的功劳,但他的著作是这一思想的集中概括。   中央党校的谢春涛教授认为,之所以要做出这两种区分,是因为既要纠正毛 的错误,又不能否定毛和他的思想的地位。当时的党中央主席华国锋没有能力完 成这个任务,邓小平完成了。这也有助于在学术上更多地研究毛的个人。   《决议》认为毛泽东晚年之所以犯错误,是因为“他逐渐骄傲起来,逐渐脱 离实际和脱离群众,主观主义和个人专断作风日益严重,日益凌驾于党中央之上, 使党和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集体领导原则和民主集中制不断受到削弱以至破坏。”   但部分中共左派元老一直试图把“毛主义”的部分观点纳入到毛泽东思想里。 最近,毛泽东旗帜等网站上流传一张帖子,是这些元老给中央的建议信,建议在 12月26日在首都和全国举行隆重而热烈的纪念活动。   建议信重提毛泽东晚年提出的“防修反修”的口号,并以阶级斗争的观念提 出:“现在,国际资产阶级极力向我党和我国人民推销其价值观、政治观,极力 诱惑和腐蚀我党干部;而美国霸权主义又挥起大棒,对我国横加干涉欺凌,妄图 “西化”和分化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内也有些人以各种形式相呼应。在这个各种 矛盾尖锐复杂的二十一世纪,迫切需要加强全党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学习 和教育,提高党员的阶级觉悟,提高党的战斗力,使我党立于不败之地。”   有学者认为,这封信即使不是出于左派元老的手笔,也与他们的一贯立场一 致。他们要在毛泽东晚年的观点中挖掘出正面内容的努力,得到“新左派”学者 的声援。尽管两者的政治主张不是一回事。   “新左派”学者旷新年说:“毛泽东在赤脚医生、农村合作医疗、控制和消 灭流行疾病、农村水利基本建设、消除贫困、社会保障、义务教育、扫盲、夜校 等许多方面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这些方案正是在文化大革命后期普遍地铺展开 的,这些正是毛泽东思想的特殊贡献。”   而中共党内有右派经历的元老,一直在反思毛泽东晚年得以独断专权的个人、 体制和历史原因。曾经作过毛泽东秘书的李锐认为,毛泽东是“马上得天下,马 上治之。即以暴力夺取革命的胜利,仍以暴力(阶级斗争)执掌政权是决不可行 的。”   李锐说:“在战争年代,在“三座大山”压迫之下,他审时度势,基本做到 了实事求是,《新民主主义论》是他的理论高峰。延安整风运动使他成为党的绝 对权威。执掌全国政权之后,“三座大山”消失,更要以“毛泽东思想”来征服 天下。1950年颁布的“五一节口号”,最后一个“毛主席万岁”是他自己加 上去的。于是天下归心,君师合一,惟我独尊,一言九鼎。尤其斯大林问题出来 之后,更是无所顾忌,我行我素,更不容拂逆,而一意孤行了。”   李锐透露,在苏共二十大揭露斯大林的问题之后,毛说过,如果在英美这样 的国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他摆脱不了“马克思加秦始皇”这双重权威, 摆脱不了一生的自我成见。   李锐说:“毛泽东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一生,关系历史太大,值得我们 弄清全部事实,仔细加以研究。”   海外学者也多从“毛主义”角度研究毛泽东,并对他晚年的错误进行了反思。 但也有学者认为,文革是成功的,并建议保留文革中的群众组织和“五七”干校, 以防止官僚主义。   3个毛泽东   毛泽东诞辰百年以来的10年里,中国社会低层怀念毛泽东的气氛越来越浓。 《炎黄春秋》月刊执行主编吴思先生接受《凤凰周刊》专访时分析了潜在的社会 心理。   他说:“工人怀念毛泽东是有道理的。因为当年毛泽东活着的时候,中国工 人的日子过得相当好,有各种保障,地位高。农民从利益上说,与毛泽东冲突极 大。毛泽东一搞完土改之后,农民就没有得到多少好处。人民公社,大跃进,大 饥荒,全国死了3000多万人。后来的大包干最明显,是农民主动把公社体制 冲垮的。如果现在把地收了,重新集体化,那农民就得拼了。说农民喜欢毛泽东, 从总体来说有问题。”   吴思说,理解了文革,也就理解了毛泽东。而文革中的毛泽东可以分解为三 个形象,对应的有三条原则。   第一条是打倒走资派,就是反对党内资产阶级,走资派还在走。现在对干部 腐化堕落和统治者行为不满的人会抓住毛泽东的这一点,说文革好,文革还得到 搞。   第二个条是死死摁住老百姓,即不惜一切代价,往他理想中设计的目标迅跑。   第三条是要把全中国人民改造成共产主义新人,从根本上扭转人类历史的发 展方向,从根本上改变人性。毛泽东为此既充满狂想又雄才大略。   吴思说:“这三条三位一体,对不同的人都有用。人们虽然都说一个毛泽东, 其实他们在说三个毛泽东。老百姓会说毛主席摁住贪官污吏,严惩不殆,会感恩 戴德地说毛泽东好。反过来,共产党左派会说,我们当年的统治多么坚强有力, 是多么理想状态,现在太自由化了。一帮愤青和民族主义者会说,你看毛泽东那 个宏才大略,那种个人魅力。他那时提出一个伟大的目标,使我们民族成为一个 伟大的民族,一个全人类关注的中心,一个历史上最大的实验田。”   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高华先生认为,国内崇毛热的再次升温与近几年经济社 会大环境的变化有密切的关系。九十年代中期以来,随着社会分化加速,社会财 富分配不公的现象越益突出,出现了“权贵资本主义”的现象。广大中下层民众 普遍有公平缺失的心理感觉,因而怀念起毛和毛时代,用崇毛来表达自己对现状 的批评。   这种状况会使许多人想起当年张春桥的遗言。据海外学者最近出版的一本书 透露,“四人帮”中的张春桥和江青被捕后拒不认错,一直没有背叛毛泽东。张 春桥曾对审判人员说,毛主席发动和领导的文化大革命虽然失败了,但它的精神 和原则是永存的。如果执政的共产党不认真解决蜕化变质的问题,成为特权阶级, 脱离广大人民群众,高高在上,当官做老爷,那么人民群众迟早会按照毛主席的 教导,再一次起来革命,打倒党内的资产阶级。   中央党校的谢春涛教授说:“以文革的发方式解决腐败问题是可怕的。”   毛泽东与网络青年的精神对接   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认为,有一种领袖天生具有超出常人的品质,属 于超凡魅力型领袖。人们对这类领袖顶礼膜拜,主要是认可其巨大历史功绩。   毛泽东就是这类领袖的典型,他被过滤掉错误的决策后,跨越时代,被今天 的网络青年所接受和崇拜。毛泽东在国际冲突中的强硬姿态和在外交舞台上赢得 的广泛尊重,更成为网民们不断温习的旧梦。   1999年美国轰炸中国驻前南斯拉夫大使馆后,引发中国网民的民族主义 狂热。此后,一遇中美、中日和台海关系中的敏感事件,网民们就会援引毛泽东 当年抗美援朝、与苏联决裂的先例,要求政府采取强硬姿态。   美国毛泽东研究专家施拉姆曾认为,文革虽被否定,但给中国留下持久的东 西,反官僚、反权威的精神是人们的宝贵经验,青年一代学会了独立思考。   毛泽东生前提倡造反精神和斗争哲学。现代网络青年在网络世界里为所欲为, 与毛泽东形成精神对接。现在,一有热门话题出现,网上言论的过激、非理性乃 至漫骂,简直与文革期间的大字报没有差别。文革语言和毛氏思维正在网络里复 活。   一位网友在今年毛泽东诞辰107年发帖子说:“对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的 态度事实上已经成为当前阶级斗争的焦点之一。”“毛泽东受到了无产阶级和广 大劳动群众的衷心爱戴,同时也遭到了党内修正主义者和党外资产阶级的刻骨仇 恨,成为他们的公敌。”   毛泽东旗帜等20家网站发起设立“毛泽东日”的倡议书说:   由于毛泽东,中华民族再也不是任人欺凌的民族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作 为国家和自己命运的主人,创造着自己的文明幸福。   由于毛泽东,中华民族以醒狮、腾龙般崭新的姿态雄踞于东方,卓立于世界 民族之林。我们的朋友遍天下,我们的敌人战兢兢。   毛泽东——这就是黑暗中国的终结,这就是光明中国的开端。   尽管倡议发起者不与毛泽东同代,却能熟练使用毛氏语言,那就是裁判般的 决断,上帝般的口气。   因为文革研究依旧是禁区,毛泽东晚年决策的档案大多没有解秘,许多人对 毛泽东晚年的错误越来越模糊,甚至根本不相信。这使许多网民继续在网上为毛 泽东造神。   一位网友留言:“毛主席就是救世主,这句话我要说到底。”   中央新闻记录电影制片厂今年从过去没公开过的资料镜头里,剪辑出90分 钟长的记录片《走进毛泽东》,最近开始公影,引发媒体和网络的热评。   一位曾在毛泽东身边工作过的老人说,毛泽东要戒烟,说戒就戒了,因而是 非同一般的伟人。还有人极力称赞毛泽东不规范的游泳姿势优美。   许多人能从毛泽东正常、平凡的生活习惯和细节上,发现他的领袖魅力和超 人性的一面。这其实是延续宫廷文学的延续。 (XYS20040102)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