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战青锋劈泾渭-中国军队援朝战史 双石中校 序 章 百年羞怯 病夫萎糜落劫灰 一朝掘起 雄师奋勇破强粱 “东方有一片海, 海风吹破五千年的梦; 天外有一只船, 船一去飘来的都是泪! 再不忍见那片海, 再不忍看那只船, 却回头又向它走来, 却又回过头, 向——它——走——来!” ——电视连续剧《北洋水师》主题歌 在近、现代历史上,中国军队大规模入朝作战,应该追溯到上个世纪的90年代,它距离 今天已经百年有余。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不忍卒读的历史。满目所见,不是纸和字,而是碧血淌出的河,白 银堆成的山! 不堪回首,又必须回首;不忍卒读,又必须卒读。因为那是一段抹不去的记忆,因为我 们至今还在饮着由那段悲怆的历史酿就的苦酒。欲罢不能,欲语还羞,这就是我们的痛 苦和矛盾之所在。 篇首这支歌,唱出的不就是这种在痛苦的矛盾中酿出的悲怆吗? 史鉴来者,知耻后勇。我们正在营造小康的人民须要警示,我们正在艰难前进的民族须 要鞭策。我们不仅必须直面那段历史,还必须对那段历史作深层的冷峻思考。几乎每一 个中国人都看到了事物的一面:那次战争的结局,是弱肉强食的世界结出的不义之果; 但我们是否透析地看到了另一面: 那实际上是一种再公平不过的历史选择? 历史常常把它的选择放在战争舞台上进行。 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实际上是历史把一次奋进掘起从而跻身于世界强国之林的机 会,摆在了中日两大民族的面前。而不管是当时或今天的中国人,都不得不面对这样一 个事实: 我们的民族是在这种公平的历史选择中落选的。 那是一场因朝鲜内战而触发、最后演变成为决定中日两大民族未来100年命运的陆海大 战。 1894年1月10日,也就是中国农历甲午年,朝鲜东学党人金奉准,在全罗道古阜郡以 “济世安民”、“尽灭权贵”、“逐灭倭夷”为口号,率各地贫苦农民揭竿而起,旋即 演成燎原之势,直逼朝鲜京都汉城。朝鲜国王派全罗道观察史金父铉,率领由满清政府 训练和装备起来的政府军前去镇压,却未能抵挡住人多势众的饥民。东学党人乘势攻占 了朝鲜半岛南部的金州、忠清、庆尚三道。 汉城危在旦夕! 朝鲜国王慌忙召集阁臣研讨对策。经过激烈争论,最后商定呈文邀请中国政府出兵帮助 镇压。6月2日,呈文正式递交到满清政府北洋大臣李鸿章手中。 满清政府面对朝鲜政府的请求,作了大难。 中朝两国在历史上有着悠久的宗藩关系,朝鲜国王每年都要向中国皇帝朝贡。然而自鸦 片战争以来,国势日衰的满清政府虽然在名义上仍旧保有着与朝鲜的宗藩关系,却已今 非昔比,远不能和康熙爷“恩威播于海内”的时代相提并论了。其宗主权的实际内容已 经大大地打了折扣——明治维新后掘起的日本,早已对这块土地插手染指,并在这块半 岛上与中国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1882年,朝鲜国王之父李罡应发动壬午兵变,自封国太公。 他以大院公的身份实施统治的第一项举措,便是把日本人引了进来,协迫朝鲜国王与其 签订了《利特浦条约》。为了维系中朝的宗蕃关系,那次满清政府的表现还算强硬,立 刻派遣李鸿章淮军吴长庆部出兵朝鲜,镇压了兵变,拘捕了李罡应并将其解往北京,不 仅如此,淮军还留下三营兵马长驻朝鲜——日本人这次算是碰了个硬钉子。 然而,两年后,一批由亲日的朝鲜贵族青年组成的开化党又发动“甲申事变”,劫持国 王,再次组成亲日政府,扬言要对满清政府“废止朝贡虚礼”,结束彼此的宗主关系。 虽然朝鲜的中国驻军在记名总督吴兆和与总理营务处的袁世凯的率领下,很快平息了事 变,但日本人这回却不肯善罢干休了。 日本政府立即出动铁甲舰“扶桑”和巡洋舰“比睿”,并携陆军在仁川登陆。 北洋大臣李鸿章不敢怠慢,一面急令 “超勇”、“扬威”、“威远”三艘巡洋舰赶赴 朝鲜马山浦,一面通过外交途径进行斡旋。中日两国军队在朝鲜的大规模军事冲突,眼 见是一触即发。 其时,法国舰队正挟马尾海战的胜利之势封锁台湾海峡、进占澎湖列岛,断绝中国南粮 北运的通道。满清政府两面受敌,处境十分艰难,不得不在老将冯子材在镇南关、谅山 大败法军的胜利形势下,与法国签订了《中法停战条约》。而日本人正好乘此良机,紧 接着乘虚而入,胁迫满清政府与日本首相伊腾博文在天津签订了《中日天津条约》。 这是两个很让国人失意的条约,尤其是后者,为九年后的中日甲午大战埋下了祸根。 《中日天津条约》最重要的内容,就是中日两国同时拥有在朝鲜的派兵权;今后朝鲜国 内若有重大变乱事件,中日两国彼此出兵前要先行文知照,事毕即撤回,不许留防。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朝鲜已沦为中日两国的共同保护国,中国在朝鲜的宗主权实际上已被日本分 享。 而值此危难之时,处在夹逢中的朝鲜政府,在东学党人步步紧逼之下,权衡再三,可能 觉得毕竟是同宗儒家文化的中国政府要可靠一些,故正式呈文,请求中国政府出兵助剿 东学党人的起义。 面对这么一个两难选择的大题目,满清政府着实大伤脑筋。 不出兵吧,堂堂大清且又是宗主国的面子往哪里搁?出兵吧,一旦和虎视眈眈重兵压境 的日本鬼子撞上打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根据《中日天津条约》,如果中国派兵, 日本也可以派兵。而现如今的日本,已远非九年前可比了-。 早在1868年4月6日,明治天皇就发布了施政纲领《五笔誓文》和《宸翰》(御笔信),明 确提出了日本对外扩张的总方针:“经营天下,安抚汝等亿兆,欲开拓万里波涛,布国 威于四方。”①日本明治维新各项政策中,“富国强兵”被置于轴心位置。被誉为“日 本军国之父”的山县有朋在一份奏文中说得十分坦白:“兵强,国民志气始可旺,国民 自由始可言,国民权力始可论,交际平行始可保,互市始可制,国民劳力始可积,然后 国民之富贵始可守。”① 1890年12月6日,已担任日本首相的山县有朋把这种扩张政策阐述得更为具体——“盖 国家独立自卫之道,本有二途:第一曰守护主权线,第二曰保卫利益线。其中所谓主权 线,国家之疆域也;所谓利益线,曰与主权线之安危密切有关之区域也。……欲维持一 国之独立,唯独守主权线,决非充分,亦必然保护其利益线。”②他甚至毫不掩饰地说 : “我方利益线之焦点,在于朝鲜。”③ 《中日天津条约》签订后,日本政府很快制订了造舰54艘,总排水量为66300吨的计 划,并于1885年发行海军公债700万日元。当造舰经费发生困难时,明治天皇甚至带头 解囊,从皇家内库为造舰捐助30万日元。顿时,日本全国贵族纷纷响应效仿,竞相出 资,捐资达103.8万日元。 日本人在厉兵秣马,不断加快军国主义步伐,满清海军官员们却终日为如何从海军经费 中挪出银子来给太后修园子找乐而煞费苦心!如今,真到了要动刀动枪的时候,能不犯 傻发急吗? 就在李鸿章抓耳挠腮心、心急火燎之时,有人给他送来了一颗定心丸。 袁世凯——满清政府在朝鲜的最高负责人-——电告李鸿章:“顷倭署使杉村来晤,该 意亦盼华速代戡,并询华允否。”意思是说,朝鲜这码事日本是不管了,日本不管,但 希望中国管。袁世凯的依据,来自于日本驻朝公使馆有中国血统的翻译郑永邦。因为郑 是中国血统,袁就想当然地认为郑跟自己的祖国是一条心。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出一趟兵,既可给大清国挣挣面子,又不 会和小鬼子冲突起来,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等军国大事,中堂大人却是不敢过于轻率,着即让手下翻译日本报纸,亲自验 阅。 然而,他在在报上看见什么了呢? 他看见日本在野党和执政党正热火朝天地吵得冤冤不解。 于是他便想当然地以为日本忙于内部纷争,无暇顾及朝鲜的事情。看来袁的信息果是无 误,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遂决定出兵朝鲜。命直隶总督叶志超、太原镇总兵聂士成选 精兵1500人搭乘招商轮船、北洋水师巡洋舰“济远”和“扬威”从海上开赴朝鲜仁川 港。同时按《天津条约》条款,向日本政府通报,并声明一旦朝鲜局势安定,则立即撤 军返回。 日本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们等这个日子等了多少年啊!那装模作样不想出兵的态度是给满清政府下的套子,其 目的就是要逗引中国在陆上与海上与其进行决战。至于那个糊弄袁世凯的郑永邦,虽然 货真价实是中国血统,可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想当一个比谁都更爱日本国的日本 人。 不能说李鸿章们不慎重,不能说李鸿章们不知兵家大计。作为洋务派的代表人物,他们 是同时代人中的皎皎者,是睁开眼睛想搞改革想搞开放的一批精英人物!可是,呆板守 旧的传统思维模式,不切实际的虚骄侥幸心理,决定了他们明显地对敌对国战略缺乏洞 察力,而将国家的命运轻掷于想当然之间。 当然,处心积虑的对手,也着实让中堂大人难以应付。站在国际政治斗争大格局的角度 来看,就算此时侥幸躲过了刀兵之灾,日本人总还会找楂打上门来的。没有可充当坚强 后盾的国力和军备,真命天子又被一个坐在幕后的老女人叶赫那拉氏随意摆布着,凭什 么和人家对垒? 日本人见满清政府上钩后,立即成立了由参谋总长、次长、陆军大臣、海军军令部长等 高级将领参加的战时大本营。6月5日,派出800名海军陆战队直奔汉城。紧接着,陆军 少将大岛义昌指挥8000人的混成旅团,于6月16日在朝鲜登陆,抢占了汉城到仁川一带 的战略要地。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的“松岛”、“千代田”、“高雄”、“赤诚”、“紫 筑”、“大和”、“八重山”、“吉野”等八艘战舰,控制了釜山到仁川的海域,布设 水雷,进入临战状态。 李中堂这回可是真慌了手脚。 他眼瞅着鬼子抢占了汉城、仁川等战略要地,却拿不出有效的应变措施。无奈中,只好 祭起“以夷制夷”的老法宝,请英俄两国出面向日本施压,甚至还莫名其妙地想让英国 舰队出兵日本横滨,给日本施加压力。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精于算计的英国绅士,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为了别人的利益干这 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不过,英国人总算还是给了中堂大人一个面子——促成了中日两国代表坐到一张桌子前 来谈判。 但日本人的态度极为强硬,坚决拒绝了中日两国共同从朝鲜撤军的建议,致使谈判破 裂。这也是日本人想要的效果! 7月14日,日本政府宣布与满清政府绝交。 中堂大人不想打也不成了! 应该说中堂大人还是有本钱的。淮军是中国装备最先进的陆军部队,一色的“克虏伯” 山、野炮和“温切斯特”连发枪,并不亚于日军的精锐。海军更不用说,拥有世界第 六、亚洲第一的庞大舰队,共有战舰78艘,总排水量约8.5万吨。尤其是“定远”、 “镇远”都是当时亚洲第一流巨舰,若单以吨位计,它甚至超过以后直到今天中国海军 的任何一只水面舰艇。 日本海军有战舰31艘,总排水量约6万吨,而铁甲舰只有较陈旧的“扶桑”一艘。当 然,日本拥有航速和火炮射速都优于中国的“吉野”装甲巡洋舰。 以满清政府当时的军力,与日本相比,最低限度也是各有千秋,不相上下。无怪乎举国 上下,一致乐观,都认为弹丸岛国日本不是泱泱中华之对手。就连气势汹汹的日本人自 己,在声色俱茬的外表下,心里也在犯虚。天皇御前会议制定的具体计划是,陆军主力 钳制和击败在朝清军,海军击败北洋舰队。若海战大胜,取得黄、渤两海制海权,则直 捣北京;倘胜负未决,则陆军固守朝鲜,海军控制朝鲜海峡,与陆军相互策应;倘海战 失利,则退守本土,严防中国进攻日本本土。可见当时日本对“打败中国”的战略目标 并没有十分把握。 军力对比,伯仲之间。要较量的就是素质了:军事思想、决策指挥、战役战术素养等。 可惜这些恰恰是腐败没落的满清所极度缺乏的,可以说是未战就已输三分。 更令人不解的是,分明是大战在即,有着一支号称亚洲第一舰队的北洋水师,却听任日 军从从容容地控制朝鲜西海岸各海口,调兵遣将,运弹馈粮。在朝的陆军部队也听任日 军挟持朝鲜国王,抢占要地。 7月16日,光绪皇帝下谕李鸿章对日开战。 同日,李鸿章下令卫汝贵率盛军6000人,马玉昆率毅军2000人,左宝贵率奉军3500人, 丰阿升率吉军1500人,分四路入朝,直趋平壤。20日,又令雇用英国商轮“爱仁”、 “高升”、“飞鲸”运送江自康的仁军增援牙山,由北洋水师管带方伯谦率“济远”、 “广乙”、“威远”三舰护航。 于是乎,朝鲜半岛,黄海之滨,一场世纪未最酷烈的陆海大战爆发了。 开战伊始,李鸿章就持“扼守海口,拱卫京师”的近海防卫的思想,不是让北洋舰队在 海上与敌争夺制海权,而是充当一座座海上浮动炮台。他给北洋水师统帅丁汝昌的方略 是“保船制敌”,“不定与日本海军拼击,但令游弋渤海内外”,还美其名曰“猛虎在 山之势”。 笑话,坐守家门的虎还是虎吗? 对此,刘步蟾、林泰曾等留洋学生大有异议,屡屡上书,却无济于事,不惟如此,到后 来日本海军已进到旅顺、威海挑衅,中堂大人还把北洋舰队巡弋范围从大同江口缩小到 鸭绿江口。 等着挨打! 上阵一交手,陆海两路都吃败仗。 1894年7月23日,李鸿章派北洋舰队“济远”舰和“广乙”舰护送陆军运兵船,从大沽 出发前往朝鲜牙山增援。25日,两舰返航途中,在丰岛附近海面与日本联合舰队遭遇, 发生战斗。谁知管带方伯谦乃毫无斗志的贪生怕死之徒,战斗一打响就躲进仓内不出 来,在担任指挥的大副二副阵亡后,竟弃“广乙”和后来从大沽口运兵援朝撞进战场的 “高升”和饷银船“操江”于不顾,退出战列,挂起白旗掉头逃跑,致使“广乙”遭重 创后自沉。日本舰队顺手牵羊,乘机击沉“高升”, 俘获“操江”。此战中表现最凶 悍的是日舰“浪速”,其舰长东乡平八郎大佐十年后官拜大将,成为日俄战争的日本海 军统帅。 此次失利,导致北洋水师对仁川港口的控制权完全落入敌手,威海、旅顺、仁川三足鼎 立的态势遭到破坏,与在朝鲜半岛的陆军部队相互策应之势尽失,严重危及到北洋舰队 对黄海制海权的有效控制。 继海战失利,牙山清军陆军部队又被日军大败。 7月29日,日侵朝陆军部队向牙山清军发动进攻,聂士成、叶志超率清军奋力抵抗,但 不敌优势日军,败阵而走,奔逃1000多公里,退守平壤。败退途中,叶志超还向李鸿章 报捷,说清军以寡敌众,毙敌2000余人。可气的是,这位谎报战功的败军之将,竟于8 月25日被委任为驻平壤的清军部队的总指挥官,以致后来前线将帅不和,酿成平壤之战 的大败。 与此同时,天皇在国内发布募集公债的143号令,从国民手中募集了7694.9万日元的公 债用于战争;日军陆续增援抵达朝鲜的部队大岛混成旅团、第四师团主力、第五师团和 第三师团各一部,组成朝鲜军,日本首相,就是那位说“我方利益线之焦点,在于朝 鲜”的山县有朋,亲任司令官,准备大举进攻平壤。 一只养足了精神的狼! 8月1日,中日两国正式宣战。 8月28日,牙山撤逃的清军陆续与已到平壤的增援部队汇合。此时,清军各军总计还有 步、炮兵约15000人,拥有野炮4门,山炮28门,速射炮6门,以及足够全军食用一月的 粮草。虽然如此,但当时的各军将领忙于相互争斗,全无主动出击寻机求战的意愿。 9月12日,第五师团、混成第九旅团、朔宁支队和元山支队等各路日军云集平壤城下, 计16100人。 9月15日午夜,日军发动对平壤的总攻,清军奋力拒敌,迭挫敌锋。大同江南阵地马玉 昆、大同江北阵地卫汝贵部亦阻止了日军的进犯。 守卫牧丹台、玄武门的奉军将领左宝贵在玄武门亲自点炮射击日军,不幸中弹阵亡。牧 丹台、玄武门失守,平壤全城暴露在日军炮火之下。 局势虽危,但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又是那个谎报战功的叶志超,在平壤城头挂起了白旗,并率先弃城逃走。清军大乱, 丢弃大量辎重装备溃逃,在撤退途中又遭日军伏击,伤亡惨重。 次日,李鸿章在平壤失守和政敌攻讦的双重压力之下,令北洋水师主力出海寻敌决战。 日本联合舰队闻风而动,迅即将“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赤 诚”等舰组成由海军少将坪井航三指挥的第一游击队,“吉野”为旗舰;“松岛”、 “千代田”、“岩岛”、“桥立”、“北睿”、“扶桑”等六舰为本队,“松岛”为旗 舰,由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亭中将指挥。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乘“西京丸”观战。 “” 1894年9月17日,北洋舰队主力与日本联合舰队主力在大东沟附近海面相遇,爆发了一 次声势浩大的海上大决战——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蒸汽机铁甲舰的大海战。 主帅丁汝昌见敌舰呈鱼贯纵队冲来,遂令舰队成犄角雁行阵接敌,以“定远”、“镇 远”两艘铁甲舰居中,“扬威”、“超勇”两艘弱舰位于最外侧。 这是一个陆战战场上众军护卫主帅的阵形,在帆船海战史上称为“冲击战术”,其特点 是各舰始终舰首对敌,因而被弹面小,在以舰首冲击为主的木帆船海战中曾有过不俗的 战绩。但在以火炮为主的时代,这种阵形的最大缺点就是各舰射击舷角全被局限,无法 充分发扬火力。 结果被伊东佑亭抓住破绽,令第一游击队首先集中力量鱼贯进攻最外侧之“扬威”、 “超勇”。“扬威”、“超远”虽顽强战斗,终不敌日舰炽盛的火力,相继中弹起火。 日本联合舰队本队随即与北洋舰队主力激烈交火,转瞬间,北洋水师旗舰“定远”舰桥 被命中,正在指挥的丁汝昌被摔成重伤,北洋舰队指挥当即中断。日舰乘机将第一游击 队置于北洋舰队正面,全力攻击两翼弱舰;本队则置于北洋舰队侧背,以为策应,使北 洋诸舰陷于首尾难顾的境地。“超勇”在遭受日舰第一游击队的重创后,又被日舰队本 队攻击,终致沉没。全舰官兵大部分遇难,管带黄建勋落水拒救,没于大海之中。 但日舰也受损不轻,“北睿”、“赤诚”、“西京丸”因受重创相继退出战列。激战 中,“致远”号在重创“北睿”和“赤诚”后,弹药耗尽,管带邓世昌誓死如归,下令 开足马力撞击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旗舰“吉野”,不幸被鱼雷命中沉没,邓世昌偕全舰 250名官兵除17人获救外,全部壮烈殉国。 “济远”舰管带方伯谦见势不妙,又故伎重演,转舵逃跑。慌乱中,却将已中弹起火搁 浅沙滩的“扬威”撞沉,“扬威”管带林履中义不独生,蹈海自尽。 此后,“经远”舰单舰独斗“吉野”等四舰,不幸被日舰命中舰桥,管带林永升等指挥 官相继中弹牺牲。全舰剩余官兵坚守岗位,继续战斗,终因寡不敌众,起火沉没。 至此,北洋舰队四舰不存,“济远”、“广甲”逃走,“定远”、“靖远”、“来 远”、“镇远”虽均有不同程度创损,尚能勉强迎敌;而日舰只损失了“北睿”、“赤 诚”、“西京丸”等3艘,还有9艘能战。 日本联合舰队终于占了上风。 但北洋舰队各受创舰只仍奋力作战,“靖远”管带修竣战舰后迅即接替指挥,集合其它 各舰重归战列,继续顽强攻击日舰。 最后一轮激战中,日本联合舰队旗舰“松岛”弹药库被“镇远”舰首350毫米巨炮命 中,起火爆炸,完全丧失战斗力。联合舰队本队将指挥关系转至“桥立”后,遂挂出不 管旗,转舵撤逃。 历时5个小时的海上大决战结束了。北洋水师损失战舰五艘,伤亡五舰管带以下1200余 人;日舰五艘受重创,伤亡官兵600余人。双方损失惨重,日本海军略占上风。 可中堂大人胆已经破了! 数日后的9月21日,平壤战败的满清陆军大败奔逃回国。 朝鲜境内的陆上作战亦告结束。 日军挟陆海两路胜利之势,占领了朝鲜全境。 战火燃进了中国。 9月27日,日本陆军渡过鸭绿江侵入中国东北,陆上战争开始在中国东北境内进行。 大东沟海战后,李鸿章更是严令北洋水师不准出海,并将以前陆攻海守的战略悦变为陆 海并守的消极防御,终使亚洲第一舰队于次年2月17日被日本陆海军聚歼于威海卫和刘 公岛。 在随后的四个月内,日军长驱直入,陷旅顺,克威海,唾手而得刘公岛,威胁京畿,迫 使满清政府作城下之盟。 19世纪未叶的最后一次陆海大战,最终以中国的失败画上了句号。 战败求和,有城下之盟,无壩上之议。 1895年3月,李鸿章奉谕赴广岛与日本议和。 已无相当国力和军力作后盾的李鸿章能谈出个什么好来呢? 1995年4月17日,万般无奈的李鸿章被迫与日相伊滕博文签署了《中日马关条约》。 条约规定: 中国承认朝鲜为“完全无缺乏之独立自主”; 中国将辽东半岛、台湾全岛及澎湖列岛割让给日本; 赔偿日本军费白银二万万两,分8次交清; …… 刚达成协议,文质彬彬的伊滕博文彬彬有礼的对李鸿章说: “一个月办完台湾交割手续,足够了!” 李鸿章哀求:“头绪纷繁,两月方宽,办事较妥。台湾已是贵国口中之物,何必着急 ?” 伊滕博文:“尚未下咽,饥甚!” 弱国无外交。 日本,生气勃勃咄咄逼人地争抢历史。 一头饿狼! 李鸿章从此则被人骂作汉奸、卖国贼。 事隔百年,笔者愿意在这里为李鸿章讲句公道话。 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要还是满清王朝的一统天下,李鸿章不签这个字,换了张鸿章、王 鸿章,这个条约也得签!谁让你是战败国呢?谁让你没有相应的国家力量来抗拒强加给 你的耻辱呢?至于“民气可用”这句话,至于芸芸众生这中所蕴藏的移山倒海的伟大力 量,满清政府是看不到或者根本不愿意看到的,因为这种力量一旦迸发出来,在与强邻 争抢历史的同时,也会把所有阻碍这种争抢的重重羁绊打得粉碎。 而一直做着强国梦的李鸿章。也曾经为中国的掘起而沤心沥血、奔走筹措。在恶劣的封 建官场政治环境中,锲而不舍小心翼翼地推行富国强兵的政治改良主张。面对日本咄咄 逼人的侵略气焰,他也曾拍案而起,据理抗争。在马关谈判遭刺客击伤后,还“心虽忧 而气不绥,力疾筹商一切,虽重伤卧床,仍坚持口授机宜。”在折冲尊俎的谈判桌上, 他也曾对日本人说出了他想说出的话: “贵国在战局上占据主动,什么条件都提得出来,这不奇怪。但物有极限,若一意狐 行,未必对贵国有利,风物长宜放眼量。” 联系到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败的事实,不能不说李鸿章的眼光还是有不失敏锐之 处。我们在清算了他本人应付的、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后,也必须承认这样一个事实: 李鸿章,也曾经是一代精英人物。 可在封建专制腐败不堪的满清皇朝的统治之下,他又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作为呢?他甚 至连他的恩师曾国藩让大清王朝回光返照40年的道行也没有了。 甲午之败以后,大清王朝仅仅苟延残喘了16年。 从这个意义上说,甲午之败乃是历史之必然选择。今天不败,明天也要败;今天不亡, 明天也要亡。割地赔款,那算是最便宜的历史惩罚。 李鸿章私下曾言:“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 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 东补西贴,居然成一净室,虽明知为纸片裱糊,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 风小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应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必预备何种 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 不无道理。 1905年9月5日,日本挟战胜沙皇俄国之势,逼迫沙俄承认其在朝鲜的特殊权益。 同年11月18日,日本与朝鲜签订《乙巳保护协约》,成立统治朝鲜的专门机构——统监 府,伊滕博文为第一任总监。对这一明目张胆的侵略吞并行动,除一些悲愤奔走的朝鲜 爱国志士外,列强世界完全听之任之,没有任何抗议行动。 1910年8月,日本再次迫使朝鲜签订了《日韩合并条约》,最终灭亡了朝鲜。朝鲜完全 沦为日本的殖民地。 应该说明的是,满清政府应朝鲜政府之邀,进入朝鲜镇压人民起义,也是一种干涉别国 内政的不义行为,应该受到遣责。 中国,为这次选择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中国人民从此更深地陷入半殖民地的悲惨境地,50年后,再一次受到日本军队的蹂躏, 更是哀鸿遍野,疮痍满目。 日本却由此跻身于列强之林,在随后的百年历史中,演出了一幕幕血腥和金币的悲喜 剧。 这就是历史在以朝鲜半岛为背景的战争舞台上,对中日两大民族所进行的一次冷峻而无 情的选择。满清王朝被这次选择所遗弃,无疑使我们整个民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 们至今还背负着它。 签署完《马关条约》后,李鸿章曾有一番出人意料的冷静之言: “这次战争,也有两个好的结果。第一、日本利用欧式海陆军组织取得了显著成功,足 以证明黄色人种决不亚于白色人种;第二、由于战争,中国人从长期的睡眠中觉醒,此 实为日本促进中国奋发图强,帮助其将来的,可说是得益非常巨大。” 李鸿章的这句话应该说是比较到位的。 然而, ——只有当一个民族真正站起来了时候,才能够冷静面对她屈辱的历史! 斗转星移。 相隔将近一个甲子,1949年10月1日,在饱经沧桑的中华大地上,诞生了一个崭新的国 家。 一位名叫毛泽东的湖南人代表这个新生的国家,用他厚重的乡音向世人宣布: “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而这个古老土地上的新生国家,却在他刚满周岁之际,又一次面临了一次重大的历史选 择。 也是一次放在战争舞台上进行的历史选择。 其背景仍然是朝鲜半岛。 巧合的是,这个新生国家之所以在这一舞台上登台亮相,仍然缘于仁川之得失。不过, 对手却是更为凶悍的世界头号强国——美利坚合众国为首的十七国军队。 这个新生的国家,在强敌的包围之下,不畏面临的重重危机和艰难险阻,派出了她的百 万优秀儿女,昂首挺胸地登上了这个舞台,演奏出一幕幕威武雄壮的精彩活剧,用勇敢 和智慧、鲜血和生命,把自鸦片战争以来的百年耻辱洗雪荡涤一尽,让世界在震惊之 余,对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土重新打量,刮目相看。 这是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军队在反对外来侵略的战争舞台上最为出色的表演。 历史,选择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华人民共和国。 这就是历时三年、让炎黄子孙杨眉吐气的抗美援朝战争。 笔者生于那个年代之后,虽无幸于其时慷慨从戎,效命沙场为国尽忠。却也曾头顶红 星,领缀红旗,跻身于直线方块的队列与军营,执教于令行禁止的课堂与操场。从而每 每有幸聆听参加过那场战争的老战士、老将军慷慨论道、从容谈兵,亦每每生出辛稼轩 “破敌金城雷过耳,谈兵玉帐冰生颊”那般壮气豪情。而笔者每每对照着地图研读战 史,也每每透过那些刻板枯燥规范的文字,看见吞着食不裹腹的雪水绊炒面,提着手榴 弹打着赤脚也敢撵着坦克跑的那一代士兵,看见身经千战压倒一切敌人而绝不被敌人所 屈服的那一代将军,常常热血沸腾难以自抑,激情贯注情不由己,莫不如同亲历着段那 血与火的岁月,与那些为中华掘起而奋勇拼搏的众多的前辈声气相投、涕泪交融。 凛然浩荡之气,升腾于胸。 面对着那一段并不久远的历史,从高瞻远瞩的毛泽东、立马横刀的彭德怀,到舍身成仁 的杨根思、烈火焚身的邱少云;从钢浇铁铸的三所里、雪酷冰寒的长津湖,到血肉横飞 的天德山、弹掘炮耕的上甘岭;从首战两水洞的旋风部队的到奇袭白虎团的侦察英雄, 从击落戴维斯的张积慧到生擒爱德华的韩德彩,甚至于后来卷入林彪集团的“打F-86能 手”鲁珉;都如同一幕幕鲜活的情景从眼前一一掠过。 既或仅仅是因为有了他们,笔者也为曾经站在人民解放军八一军旗下而骄傲,而自豪。 笔者立下一大宏愿,要将这场伟大战争的雄壮史诗和威武画卷,以纪实文学的形式再现 出来,昭诸于世,让我们的同龄人和我们的后辈,从中汲取建设社会主义强大国家的精 神力量。 本书谨献给在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和负伤的三十九万中华儿女! 本书也献给在中日甲午之役中牺牲的中国官兵,由于他们的儿女子孙们前仆后继地英勇 奋斗,中华民族已经以崭新的面貌和恣态,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他们的英灵可以告慰九天了。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