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论德里达论孔迪拉克论大学之恶、研究之恶、教授之恶   ——纪念德里达(1)   陆兴华   〖1〗中国未来民主政治之难产,照德里达的哲学就是大学就是民主这一眼 光看去,也将与我们当前遭遇的中国大学之恶,中国大学研究之恶,中国大学教 授之恶,中国大学知识分子之恶之病之疾直接相关。   〖2〗大学之“研究之恶”(les vices des études)是德里达借自十八世 纪教育家和哲学家孔迪拉克的说法。后者认为大学这种机构是一种不让新东西进 入的圈儿,只有剪去棱角,就是剪去这种“新”,它才让新东西进入自身;而这 种新东西的被吸收,常是因为它已在大学外很吃得开,大学为了标榜自己,才拿 来给自己贴金。   大学是一种只想让人来为它鼓掌的机构。你很难给大学下药。在大学里建立 一些新机构是不够的:还必须摧毁那些坏的大学旧门阀,或在好的基准上为它重 新奠基,其基座必须尽可能地改进。大学的最低基准,其奠基,其基座,就是哲 学,哲学来帮大学自守它防,扶立自己,维护自己。〖《哲学的义务与权利》, 1991:134〗   大学这种机构内的矛盾,这种机构的自我阻挡,对新东西的天然拒绝,对旧 东西的自私守护,我们必须时时高度警惕。   大学学者总是墨守成规,尽情守住他们必须放弃的东西,德里达阐释着孔迪 拉克说。他们只为不输才战。他们只有在快要失去时,才发现那是他们的地盘和 疆域,死守时的顽固,与他们拒绝创新时的顽固一样深沉:真是矛盾透顶:他们 对自己的失职和滥用的辩护理由,是与他们当初不肯尝试的理由一样的;大学教 授们现在拒绝放弃旧东西时的执迷,与他们当初不肯接受已具有生命力的新东西 时的执迷一样无救。   〖3〗大学老了。它们与时代患着一样的毛病。   大学自我改进的可能性很小。你能相信大学教授们轻易肯放弃他们已经相信 了的东西?他们肯学习他们还无知着的东西?他们肯说自己教的是无用的东西? 他们总是兴兴头头到大学里,捉人来教,来启蒙,来灌输,象执行着一桩伟大的 任务似的。   大学里,老人家们总想守着旧习旧术,新人们野心勃勃要来翻新、创新和推 翻,后者才使大学里好歹有一点科学的新进展来装门面。大学的一点闯新功能, 正来自这种毁坏式的、解构式的推翻与创造。但新人们的破坏,最后仍只为守旧 的老人家们贴金,给人印象是多亏了他们的保守和倒退才有了进步,否则新进们 会闹塌了天。全体大学人一致同意,是他们才使社会有了文明,才作着进步。他 们自己相信自己的说法,这是他们的强项。   老人家们也曾是新人,因为,大学也就是象韦伯说的一种精神官僚机构-- 我们都以“自发性”和“激情”投身,“将一份职业当作个人此世的拯救”,死 也不肯承认大学里只有那个机构、实验设备和绢绢的投资,才是主人;教授看不 起实验员,实验员看不起清洁工,这就是大学的伦理,而王晓明这样的昏虫还来 跟我们讨论人文精神的大学坚守,自己守不住,还怪别人没守住。   “真有胆魄的能干教授,看见自己与大众讨厌的那些昏虫教授混看在一起, 就倒了胃口,虽然看到了如何使自己出污泥不染的门道,也知道应该做什么,又 怕真这么去做,反被诋为冒失。他也就不敢整个改变研究计划,只敢轻轻搞些改 变;还不得不层层地小心和提防。大学的毛病与教会等级里的毛病一样:人人都 觉得不对劲,但人人都不可以另有想法,都只能先乖乖服从。”〖同上,1991: 136〗   〖4〗大学里的教育团体,孔迪拉克说,“只有在他们自己揩擦自己时,才 存在;他们在受教育者面前,总是处在正要抽身的当儿,是中介者,向学生展示 着他们的自己的消失。好的教育不是某些人给我们,让我们来接受和感受它的; 好的教育是我们自己给自己的”。〖德里达引用孔迪拉克原话:le meilleure éducation n’est pas celle que nous devons à nos précepteurs; c’ est celle que nous nous donnons à nous-même.1991:137〗大学的改革是 “集体地思考集体”,“集体来集体地思考集体”,集体地坚持某种原则。大学 总是一架旧机器,总需要被重新注入活力作投资。〖同上,1991:118〗   〖5〗必须在大学里注入哲学,德里达说。大学也就是哲学,一所大学总是 对某一种哲学的建构(L‘univeresité, c’est la philosophie,une univeresité est tourjours la construction d’une philosophie)。〖同 上,1991:119〗   〖6〗中国大学的当前困局是这么几层积在了一起:   (1)中国大学机制既已专制、腐败地不公,大学内的生产关系和权力关系 之黑暗和压迫,在这样的情况下,是用了一百个方舟子也揭露不完了;   (2)即使中国大学机制骆驼穿针眼地有了改进,有了它自称的西方大学模 式下的劳动分工之下的合理竞争和管理-司法公正,其大学成员,也就是我们全 体大学教员,也仍患着上面德里达和孔迪拉克指出的天然毛病。假设当前中国大 学机制已不属病入膏肓,中国大学对于各种领域里的创新的东西的发动或甚至接 收,也将很困难。   尤其是,大学里的老 人家们对于新人或下一代的挑战和策动,终也将视成 敌仇,革新冲动在学院内瞬息化为仇杀的内战。根本不是观点、立场、话语之争, 最后总是利益和权力做大、吃大。   横眼看去,那些志得意满的自已感觉是伟大的公共知识分子的博导们,常不 是这一件事上要说漏了嘴做歪了事,实际上是,他们在任何一件事上都会自己撞 到墙上去,撞到下一代天然的生命力的刀口上去的,不是他们自己一定要那样, 而是命数已经如此。比如,前些时,钱理群和许纪霖这些著名公共知识分子对朱 苏力的表面批评实质狡辩的自己露丑,不光反映他们自己脑子的僵化和心态的自 私和封闭,而且,他们的把下一代人的雪亮眼睛不当一回事,以为可以轻松欺瞒 他们,自己脱光了自己还不自觉,正证明他们将怎样地死拖着自己的那点旧货出 丑,连累着别人和下一代一起来出丑,不可救药地自己一辈子没有写通,再陷害 下一代一辈子也都写不通--如果我们下一代也感觉自己会是中国的什么知识的 什么分子的话。我要举这两个我的老前辈来作例子,是因为他们都是以研究知识 分子问题享誉全国的,他们应该比我更懂我上面说的这个道理。我觉的幽默或悲 哀的,就是他们的这种自盲。   照布迪厄说,这种自盲,这种藏一手和留一手,从来是知识分子的阶级局限, 是与资本家要隐瞒自己的剩余价值来源地那么执着的,实际上是一种诡计和营利: 认识真理、去引用真理(布莱希特的话,党员和知识分子说话都象是在直接引用 真理,把可怜的人民恫吓头抱头鼠窜),去教真理,这中间都是一寸寸地带着利 益的--知识分子只有在这么做对他们自己有利时,才出手,才崇高、才满嘴人 文精神,才免费派送比基督教还甜蜜的思想和知识的。   大学里,只有“学”是公共的;“教”是利益的大大,是权力在榨取最大利 润,这种利益对于知识分子自己,也只是象工人的工资那样的诱饵,知识分子先 吃了这种诱饵,自己成为工资奴隶,最把这种叫做“教”的甜蜜毒药叫人民吞下。 未被启蒙和解放的知识分子花一百多年时间来启蒙和解放中国人民,这闹剧看来 还会有无数续集。   从我对韦伯、涂尔干和马克思的社会学阅读体会看,我认为,最错乱的或最 崇高的学术行为,也都是有经济、理性上的根据,都以利益为形式,为宗旨!一 个自封的公共知识分子,一本《读书》这样的自封的思想刊物,对于那么深切地 影响着当代中国知识、学术、思想之机构、机制和伦理的重大事件会装聋作哑, 或象钱理群、许纪霖那样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来不打自招,都是可以找出其背后的 每一缕利比多推动的,都是可以“社会地被理解”的。   布迪厄因此说:一门关于知识分子的社会学应该先行于所有关于社会世界的 科学;但这门知识分子社会学却又必然是由知识分子来从事的(la socialogie des intellectuels est un préalable à toute science du monde social, qui est faite nécessairement par des intellectuels)。〖《社会学问题》, 2002:14〗知识分子一向以身负这一背谬而显示其悲壮,我们本来必须时刻不忘 这一我们一直身陷的double bind,才是不幸做了知识分子,而仍不算错乱到无 救。   这将是中国大学今后十年里最好看的游戏:老人家们如何自己撞到新进的下 一代的枪口猛火上,为自己的那点可怜的错乱的过时货光荣献身。后一代凭着一 点自然的新力,与巢里的老鹊作殊死内残,凭侥幸才能脱身。老人家们得意于自 己已经到手的那一点点淫术,引下一代口水连连,算是他们这一代所谓的积累和 潇洒,新一代凭一点饥饿感和羞辱下的痛苦,才不忘了冲锋,为破坏而破坏。破 坏着来新生。解构我们自己的色。哲学之路,大学之地,中国大学之道,中国未 来民主政治之涅磐乎?   你让钱理群们有最多的机会说,他们还能指望其吐出些什么来?你要与许纪 霖们去计较什么概念、逻辑、思想和道德立场,你累不累?拉倒吧--这个动词 有很多种意思!   中国学院、学术和公共知识分子我认为决不是中国革新和变革的推动。也从 来都不是。将来是不是,也将看我们的自我批判与逆流而进。旧账不算,我们这 一时代的知识分子身上的问题和造成或引起的问题,可能已正是中国问题本身。   (3)由学者、学术人摇身变成的公共知识分子既成为大学改革的阻力,又 成为中国将要和正在到来的民主政治的阻力。其政治上的反动,现在已有端倪。 上文全在讨论这一点,絮不重复。 (XYS20041026)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