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我,奴隶与情人 □[法]雅恩.安德烈亚 (摘自:《我,奴隶与情人--杜拉斯最后一个情人的自述》,[法]雅恩.安德烈亚著, 海天出版社,ISBN 7806541241 雅恩.安德烈亚,1952年生于法国布列塔尼,大学法律系毕业。1980年夏开始陪 伴杜拉斯。1992年曾出版《我的情人杜拉斯》一书。《我,奴隶与情人》为雅恩 的第二部作品。1999年秋出版,并入围法国当年的妇女文学奖和美第契文学奖。 雅恩在这本书中披露了杜拉斯逝世前后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讲述了自己在没有杜 拉斯的日子如何与孤独和绝望作斗争。此书写得声情并茂,不但具有很强的可读 性,而且是研究杜拉斯晚年创作的宝贵资料。因为在杜拉斯生命的最后十多年中, 雅恩是她身边惟一的陪伴者。 本书是“西方畅销书译丛”之一种。 汉林书城(www.hanlin.com)推荐) 我常常听到《广岛之恋》中的那句名言:“你爱我,多么美妙啊!”这句 话我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爱,就要彻底地爱,包括身体。肉体也要相爱, 是的,是这样。还要做爱呢!也需要身体,皮肤。她说:“瞧,雅恩,我的 皮肤很嫩,那是因为季风雨。您知道。是的,皮肤保护得很好,只有脸受摧 残了,其他部位并没有受到影响。大腿,您看我的大腿,它们又长又结实, 活像小伙子的大腿。大腿没有变。我运气不错。” 这是真的。我们真的是同龄。我们相爱。不断重复、永不枯竭的总是这种 爱。一种真正的美使它得以更新,并用文字表达出来。用某些文字。她说: “如果一个人聪明,他在什么事情上都聪明。写书、园艺、爱情……一切。 要么是十分聪明,要么是一点不聪明。” 我这样说:聪明是没有止境的。聪明就是创造,就是奇思,就是欢笑,大 笑,什么都是。从窗口扔出手提箱、打架、辱骂也是。我们要的就是智慧。 因为在生活中,在生活中的这些事件里,首先有您和我的智慧。我们不能抛 弃它。共同生活的痛苦。那不是痛苦,但说到底还是痛苦。爱情故事,那不 是痛苦,然而也是痛苦,厌恶一切,厌恶生命,厌恶您,厌恶我,然而又不 是,因为我们相爱,因为我们让此事变得很了不起。相爱,共同生活,您把 它说了出来,写了出来。在床上,在书中都如此,我丝毫不怀疑。“像铁一 样硬”,正如您说的那样。我不怎么明白,但这是您对我口述的,这些谎 言,这整个故事都是我用打字机打下来的。但请告诉我,这是什么故事? “站着睡觉”,正如您说的那样。这一切,全部,生活中和书中有关您我的 乱七八糟的东西,它们全都是事实,都是真的。我们都相信。我们都说。我 们都做。一切,爱情和书。剩下的一切。直到尽头。直至现在。今天它还在 继续,因为我正在写您,我在写。是的,在写。您说:“雅恩,您只有一件 事可作:写。”我做了。我写了。 我可以这样说:她创造,并且相信自己创造的东西。她创造了我,给了我 一个名字,给了我一个形象,叫唤我,从来没有人像她那样叫过我。她日夜 给我词汇,一些词汇,她的词汇,她什么都给,而我呆在那里,我就是为了 那些词汇呆在那里的。我不提问题,什么都不问。在那些年当中,她好像一 次也没问过我喜欢什么,从来没有让我点过菜,每次开车兜风都是由她决定 去哪里,她从来没有想到要问问我想去哪里。从来没有,她没问过我想吃什 么。没有。从来没有。根本没有。她说:“雅恩,这些酸醋韭葱,是世界上 最好吃的东西。”于是,我做了十天酸醋韭葱,每次她都很高兴。这是世界 上最好吃的东西,所有不喜欢韭葱的人甚至都不配活在世上。那些人不存 在,我们不想认识他们。决不。那些不喜欢韭葱的人多么可怕啊!后来,不 吃韭葱了。接下去两个星期吃的据说是越(南)式色拉。只吃这东西。 她也说:“告诉我,您能去哪里?您跟一个著名的、十分聪明的女人生活 在一起,您什么都不用干,吃住免费。全世界的人都想取代您呢!” 说实话,这倒是真的。然而,我有时也想不吃韭菜,不喝中国汤,不吃都 柏林土豆,不想在凌晨三点钟去奥利机场,不希望她老是在那儿。我想一个 人静静地呆着。不想成为她最喜欢的人。不想再爱。 她说:“这不可能。” 我很少说话,但我还是有说话的时候:“杜拉斯我受够了!杜拉斯我再也 忍受不了了!杜拉斯结束了!” 她让我发火,让我骂,然后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不,别这样说。 这不是真的,您跟杜拉斯决不会完。您知道这一点。” 我们没完。没有停止。不可能停止。一切都重新开始。从来没个够,还不 够,要爱情更热烈。是的,是这样。故事,永远没个完。陈词滥调,类似 “卡布里,完了”那样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疯狂大笑,架吵了又吵。 “雅恩,干吧!您不是一个纯粹的灵魂。决不是。爱我吧!您只能这样 做。我知道您应该怎么做。” 我照办了,服从了。最神奇、最出奇、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竟然能 行。书写了,剧本和电影一切顺利,在全世界取得了成功。她说:“杜拉斯 成了一种世界性的现象。”她没有笑。她回到了十五岁,已经在搞文学了。 她在文学当中,她毕生都在创作,不惜一切代价。别的任何东西都不重要, 我也不重要,我在那个故事中一钱不值,因为是她创造了一切,从头到尾, 一切。她说:“您知道,我什么都不编造,您知道我从不撒谎,从来不曾撒 过一次谎。我不是在搞文学创作。我是在写书。您到底明不明白?” 我假装明白。我做爱,我在她的口述下做饭、写书、开车。我在那儿,我 完全属于您。您呢?有时,我们跳舞、您很喜欢跳舞。您说:“我舞姿完 美。没办法,就这么回事。不会跳舞的人,不动的人,总是让人担心。” “写作,就是寻找适当的运动和速度。您相信吗,那也是一种跳舞方 式?” 我不知道,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不这样说话。 她珍惜生命,好像每时每刻都是捡来的一样。非常紧迫。似乎明天将不存 在,似乎已没有未来,好像必须永远生活在现在,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这种现在虽然短暂,但它战胜了一切,充满了一切,充满了空间和时间,充 满了我和她以及全世界。这种现在就像永恒一样,每时每刻都可以产生。 您就是这样:没有计划,不知道干什么,处于一种野蛮的、原始的状态之 中,和匪窟中的土匪差不多,接近否定之手,像那些甚至不知道上帝的名字 却两手空空仰天祈祷的古人,像所有那些人。您独自跟他们在一起。而我也 在那儿,跟他们跟您在一起。 我们在那儿,那些书在那儿。可以读读书,只需翻开书,只需读书,真正 地读每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您和您的读者在一起,和读这些文字的我在一起。但您又是谁?现在轮到 我这样问了。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