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摘自《血与铁》,老鬼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ISBN 7500423586 汉林书城(www.hanlin.com)有售) 《血与铁》 ·老鬼· 九 上初中   考初中的第一志愿是101中,第二志愿本校,第三志愿47中,但所填三 个志愿都没考上。幸亏有普及初中的政策,我被就近分配到了51中。面积 跟华北小学、育才小学没法比,全校就一座四层楼,连个足球场都没有。   母亲得知后感叹:"你那么想当英雄,却不好好学习,连个初中都考不 上!"   父亲也怨愤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51中,哼,专门收其他学校不要 的学生!你懂吗?那是个数不上的学校,小流氓儿成了堆!你哥哥姐姐哪 个像你这样!"   51中没有住校是父母所不能容忍的。他们都希望我过集体生活,一星 期回一次家,家里也清静一点。母亲说服了父亲,利用他是北京师范大学 头头的权力,把我从51中转到了师大一附中。   于是跟做梦一样,我从个默默无闻的破学校,一下子上了北京市一流 中学。   师大一附中地处和平门外,历史悠久,很多名人都毕业于此。如赵世 炎、刘仁、郑天翔、林砺儒、王光美、于光远、钱学森、李德伦、白桦…… 当时还有不少高干子弟,包括朱德的孙子、刘少奇的女儿、邓小平的儿子 等等。   学校门面很简朴。一进去是个一米多高的花坛,中间有根旗杆,穿过 一排柏树墙是大操场,初中部和办公室在东部平房,北侧的灰楼房是高中 部。食堂和礼堂连在一起,位于学校东北角。学生宿舍刚开始在宣武门附 近,每天要走两站地,后来搬到了学校对面的大灰楼里。   到校后,任老师最先接待的我,帮我办了新生要办的所有手续,陪我 参观了整个校园。任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共产党员。还很年轻,面貌皎 皎,梳着一对小辫子,有两个大大的,非常漂亮的眼睛,脸上还留着小姑 娘的天真稚气。她教政治课,说话口齿清楚,有点奶声奶气,徐徐生动, 条理清楚,富有逻辑性,举的例子也恰到好处。她对同学们从不发脾气, 脸上总挂着真诚的微笑,比育才的许老师强一百倍,一千倍!等于是年轻 时的宋老师。她在课堂上给我们朗读方志敏的《可爱的中国》时,自己就 噙着泪花。字字句句打动人心,教室里鸦雀无声,飘着一缕圣气。   我因为是从坏学校转来的,有着某种自卑,不敢再闹,上课格外老实。   一进中学,最突出的感觉是政治空气特别特别的浓。这是反修单行本 《列宁主义万岁》发表的年代。革命是最美丽神圣的字眼。   政治报告一个又一个。校领导的讲话充满了革命激情。兴无灭资、又 红又专、阶级斗争、国际共运、反修防修、捍卫马列主义的纯洁性……这 些令我们中学生的血发热的词汇,不断地回荡在学校礼堂。   我感到很受鼓舞。学习比不过同学们。师大一附中的入学分数线要平 均95分以上。能进来的全是各校的拔尖学生,百里挑一,个个又都非常用 功。但比革命,我可以与身边这些同学较较劲儿,别看他们聪明,门门五 分。   到学校不久,就碰上缅甸总理吴努访问。奉上级指示,学校要组织初 中同学参加夹道欢迎的任务。我们老早就站在了长安街上,排成四排,等 候贵宾车队的到来。任老师反复交待这是政治任务,首长来了一定要保持 队形,热烈鼓掌欢迎。毕生头一次有机会执行政治任务,我非常郑重其事。 不和周围人说话,面孔严肃,笔直站立。在我们的身后,隔一段就有一名 身穿警察蓝的便衣。当车队终于来了时,我拼命呼喊,拼命鼓掌,拼命挥 手……看见了神采奕奕的周总理,看见了满头银发的刘主席。这时后排同 学只顾伸脑袋看,不再鼓掌。我却牢记着这是政治任务,始终没往前挤, 胳膊再累也坚持鼓掌。   为此任老师对我印象特别好。她不知道我乐意欢迎外宾,乐意执行政 治任务,这比在教室里听化学课有意思得多。   除了体育课,我最爱上的是政治课。我们的政治课本很厚,里面大都 是革命先烈的故事。有方志敏被俘,敌人搜不出一点钱;有刘胡兰宁死不 投降,自己躺到敌人铡刀下……另外还有一些回忆毛主席、朱总司令高尚 品德的文章。任老师讲得生动感人,总穿插着许多活生生的小细节,真实 有趣儿,极有感染力。   在所有课程里,我最讨厌化学,可能对那些乱七八糟的化学药品天生 反感。一提这个酸,那个酸,什么氢二硫氧四之类的就头疼,考试尽是2分。 女老师还偏偏爱提问我,让我站在全班同学面前露丑。我恨这个尖鼻头的 化学女老师,她的鼻子像一种鸟的短嘴。   数学老师吴宏曼至少有70岁。他的头顶光亮如镜,就剩下四周还有几 根白毛;方脸大耳,红光满面;眼睛炯炯有神,总瞪得像圆珠子一样;X他 念"爱克西",声音特洪亮;走路时挺胸昂头,迈着八字步;他原来是位大 学教授,当了右派给罚下来。课讲得极好,清楚明白,饶有风趣。可就因 为有一次我在试卷上忘了写名字,他给了我零分,一点不留情面,让我对 他有了意见。   生物老师很年轻,细高个儿,讲课滔滔不绝,背得滚瓜烂熟。因他梳 着大分头,还油光光的,对他印象不好。他讲米丘林学派和摩尔根学派时, 明显偏向摩尔根学派,贬低米丘林。在我心目中,米丘林代表苏联,摩尔 根代表美国,对这位生物老师老贬低米丘林非常气愤,后来还忍不住给他 写过一个纸条,希望他能公平对待米丘林,别老偏向资本主义美国。   我对物理课上的一些问题,总爱钻牛角尖,刨根问底。比如在真空中, 大铁疙瘩和小乒乓球下坠速度一样,就让我有些怀疑,鹅毛一样轻的小东 西,怎么会跟大铁块下落速度一样呢?还有铁制的轮船能浮在水上,可抹 油用的小铁盒为什么就浮不起来?常常跟物理课代表范光义抬杠,辩得脸 红脖子粗。   同学基本上都是平民出身,只有两三个干部子弟。我跟同学关系还是 不大好。对平民出身的孩子有一种本能地轻视,觉得他们就知道拼命用功, 考大学,缺少革命热情,不关心国家大事。   尽管嘴唇上有了小胡子,我还天天都带红领巾,夏天穿背心也舍不得 摘。因为红领巾有革命的含义,戴着它心里踏实,能满足对革命的饥渴。   这是1960年秋天。上初中不久,就开始调整粮食定量。每人每月按定 量供应。   校领导在大会上说:由于赫鲁晓夫背信弃义,撕毁合同,我们又遇上 了百年未遇的大饥荒,粮食减产,必须执行定量制度。这次调整粮食定量, 先由同学们按自己实际情况申报,最后由学校批准。   我那时虽然只13岁多,已看过大量的革命回忆录。什么《红旗飘飘》、 《星火燎原》、《河北革命烈士史料》、《红一方面军长征史料》等等…… 生在和平环境下,对和平却极厌倦。无限向往革命战争年代,那里充满传 奇故事。   记得电影《保尔·柯察金》里有一个镜头:大街上孤零零走着一辆拉 尸体的破马车,车上蒙着条毯子,露着几双死人的脚……这是苏联十月革 命后那段饥饿的日子。我一点不觉得有啥可怕,倒满有吸引力,挺浪漫的。   现在中国也处于困难时期,虽说不上饥寒交迫,可算有了一点点残酷 气味儿,啊,太好了!可以重蹈保尔·柯察金的道路革命革命了。   艰苦岁月才是罗漫蒂克的岁月!越残酷才越有诗意。   我马上填写了最小定量,好像是28斤。心想现在国家缺少粮食,我少 要一点,就可以给国家减轻一点点负担。红军长征时,有人为了把最后一 点粮食让给战友吃,不惜饿死自己。我要向他们学习。看过王愿坚的《党 费》后,很神往饥饿,它能产生催人泪下故事。   任老师见我个子大,却申请这么少的定量,很出乎意料,特地问我: "你行吗?要实事求是,不要有什么顾虑。"   我说:"行,任老师,没问题。"   任老师在全班面前表扬了我,说我对党和国家有深厚的感情。   以后就开始了每月28斤定量的生活。   在托儿所和小学从来没挨过饿吃。这一辈子只是到了1960年冬天,吃 饭严格定量之后,才尝到了饥饿是啥滋味儿。   早上一个馒头,一碗稀粥;中午四两饭,一勺菜;晚上又一个馒头, 一碗稀粥。肉一个月半斤,蛋一个月一斤,油二两。这样过了一两个星期, 肚里过去留下的油水耗尽,全身开始觉得难受起来。   因为是住校,没地方额外补充。每到晚上睡觉时,肚子饿得咕咕响。 但我只好默默忍着,没法子,已经向任老师表了决心,不能再缩回去了。 13岁正是能吃的时候。我硬着头皮忍受着自己少报粮食定量的后果。脑子 里最经常盘旋的念头是吃。   幸亏每星期六回家可以足吃一顿。那时刚刚开始困难,家里还有点存 粮。我每次回家总要吃得撑撑的,以便星期日晚上回学校后好熬。星期一 没事,但到星期二就开始饿了。干什么都没力气,一点没心思学习。一上 第三堂课时,就开始盼着吃午饭,到第四堂课,饿得眼冒金星,根本听不 进老师讲什么,几乎是一秒秒盼着下课。书上写着有些古人学习时,能废 寝忘食。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却是人一饿,脑子就发木,装不进东西。记忆 力、理解力都似乎给饿没了,即便硬着头皮学也毫无效果。   下第四节课后,全班同学都撒丫子往饭厅跑,真像一群小鸡冲向食槽。 这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每人都玩儿命跑,似乎晚到一分钟要给饿死。当 大家围着饭桌,等着打饭同学取饭时,是最美妙最温馨的等待。饭厅里飘 荡着馒头味儿是那么的芳香,那么的甜美,吸一口好像吸了一口生命,提 神又欣慰。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这是我们男生天天要喊的,为自己下课 就往食堂飞跑辩解。   周末回家的第一件事是狠狠地吃。家里放了一个多星期的剩饼、剩菜、 干馒头……全被我一扫而光。可好景不长,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家里 粮食也开始紧张。保姆老向父母告状,说我吃得又多,又不给粮票。   这天,母亲把我叫到她屋问:"你为什么回家这么狠吃,在学校吃不饱 吗?"   我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为什么?"   "我申请定量是最少的。"   母亲惊奇地瞪大眼问:"你的定量是多少?"   "28斤。"   "同学们都是多少斤?"   "男生大都32斤,女生28斤。"   "为什么你不申请32斤?"   "学校老师号召节约粮食,渡过这段困难时刻。我不好意思申请多的。 "   妈妈阴沉着脸:"那你就回家吃我们的粮食啊?这怎么对呢,你每星期 回家,拼命吃家里的粮食,然后再到学校装积极,这就革命吗?"   母亲戳到我的疼处,无言以对。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也应该向老师提出来改成32斤定量。"   我沉默着。怎好意思对任老师说呢?已经在她面前气壮如牛地表示过 能行。才饿几天就松包了,又变卦,任老师该认为我是假革命,假积极了。   沉默了片刻   "你要不跟学校说,我们替你说。大小伙子哪能吃女生的定量?"   这是1960年冬天。整天形势大好,形势大好,家家户户却突然开始挨 饿,粮票一下子贵重如金。上饭馆吃饭,到粮店买粮食都要交粮票。买点 心也要粮票,连豆腐、红薯、土豆都要。人们之间除了金钱关系外,又多 了一层粮票关系。每个人外出必须随身带粮票,以备使用。到亲戚朋友家 吃顿饭都得交粮票,得斤斤计较,否则就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父亲特地到学校,跟学校书记谈了我的情况,说我年轻,不懂事,申 报的28斤口粮,根本不够吃,请求学校给我增加定量。   学校领导很重视父亲的意见,马上就把我的定量长成了32斤。   为这事,我非常内疚,觉得等于是欺骗了任老师。记得她一再问我 28斤定量是不是太少了,行不行?别勉强。我却口气很坚定地说:"没问题。 "把任老师感动得多次在同学面前表扬我。   我对艰苦岁月的美丽幻想被眼前的饥饿粉碎。我节约粮食的举动,虎 头蛇尾了一场。心里很为自己在任老师面前吹了牛,白白得到了不少表扬 而惴惴不安。可事后,任老师仍然对我很好,一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进行思想教育时,还是常在全班面前表扬我,说我对革命特真诚。   我非常惭愧。自己根本没有那么高的精神境界。国家有难,我只是觉 得应有所表示。而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新到师大附中,想给老师、同学留 个好印象。   这是饥饿的年代,革命的年代。有多饥饿,就有多革命。   毛选四卷在这年9月30日正式出版,成为轰动全国的头号新闻。报上说 北京市的读者夜里两三点钟就到新华书店门前排队买书。但供不应求,大 多数人根本买不到。我们中学生当时最梦寐以求的不是名牌衣服,不是漂 亮女友,不是时髦的发式,而是能有一本毛选四卷。困难时期出的书,纸 张都很差,又黑又糙,名副其实的马粪纸。可惟有毛选四卷,那纸雪白, 放在书店橱窗里的红绸子上陈列,显得异常神圣高贵。   这年11月,81国共产党、工人党代表会议在莫斯科举行。刘少奇、邓 小平率中共代表团参加会议。会上,中共代表团与苏共进行了针锋相对的 斗争。事后全校召开大会,由党支部书记传达有关这次会议的报告。听完 后,同学们都无比吭奋。好哇!我们中国由老二变为老大--   取代了苏联,成为世界革命的灯塔。我们都陶醉在当光荣的少数,国 际共运的中流砥柱的自豪感中。   那一段报告特别多,国际形势报告、国内形势报告、学毛选四卷报告、 反修辅导报告……听报告也有好处,能少上两节课,能消磨时间,忘记饿。   记得当彭真从苏联回来,传达他的访苏报告时,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 时不时会心地大笑,肚子饿得咕咕响却能耐得住,不那么馋吃饭。   每逢中午《人民日报》来时,同学们都争着看。物质的粮食少了,精 神的粮食就要多,反修文章就是我们的精神食粮。每看一篇都觉得特解气, 不只观点棒,文字也写得棒,感情充沛,排比句用绝了,看后血能热好几 度。   我和同学们都由衷地认为,中苏关于国际共产主义的大辩论,我们中 国共产党绝对占着理。只一个小事就能看得出:我们敢全文刊登苏共批判 我们的文章,而苏共却不敢刊登我们批判他们的文章。   赫鲁晓夫的"和平过渡、和平竞赛、和平共处"这些观念,本能地不符 合我们在革命暴力教育下长大的孩子们的口味。我们很小时,就浸泡在打 仗电影里,什么《冲破黎明前的黑暗》、《平原游击队》、《南征北战》…… 懂得没有人民的枪杆子,就没有人民的一切。   下午下课后,班里几个关心国家大事的同学如张君满、常大林、范光 义等仍不回家,在教室里聊着有关反修的各种小道消息。肚皮虽瘪,灵魂 却挺充实。   唉呀,我们中国胆子多大,敢两个拳头同时出击,反对世界上两个最 强大的国家,哼,咱们的毛主席多有魄力,多勇!   这种自豪能顶半个馒头,让我们暂时忘记一会儿饥饿。   那时话剧《以革命的名义》风靡全国。报纸、杂志、广播全都是对它 的赞美。"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句列宁说的话成了我们的座右铭,口 头语。   学校团组织常常请老工人来学校忆苦思甜,反复强调现在国家虽然处 于困难时期,却没饿死一个人……要是旧社会,这么大的灾荒,不定有多 少人饿死,这是社会主义制度无比优越性的体现。   确实,在北京城,从来没看见大街上有饿死的人,一个也没看见过, 连要饭的也看不见。虽然我们每天饿得头昏眼花。   商店里空空荡荡,什么吃的也没有,偌大北京连个柿子都买不着;为 了拣点副食店地上的大白菜帮儿人们争得不可开交,榆树叶、玉米核儿、 萝卜秧子都成了宝贝。北京见不着鸽子,全杀了吃。没人养鸟养猫养鱼, 颗颗粮食贵如黄金,谁舍得喂?人们见面就交流着对付饥饿的经验,做饭 的技巧,大师傅成了最好的职业。尽管这样,同学们的灵魂却不饥饿。反 修和忆苦思甜,就是我们能活过来的精神食粮。   初中一年级,我没打过一架,主要是师大附中的风气比较文明,不崇 尚拳头。还有任老师对我太好,不忍心瞎折腾。我骨子里是不爱学习,酷 好行动的坏学生,而要装成好学生,就格外痛苦,就常常露马脚,表里不 一,这就引起了一些同学反感,觉得我是假积极,觉得任老师经常表扬我 是偏向。尤其我功课那么臭,门门3分,只有体育5分。   再加上自己性情孤癖,不爱理同学,人缘很差。   但说我假积极,我很气愤。曾问范光义:"我是假积极吗?"   范光义嘿嘿干笑了两声:"你不是假积极,你是傻积极。"   ……   期末接到了成绩单,我的操行评定竟是"优"!乍一看,都不相信自己 眼睛。自上小学以来,我的所有操行评定都是"中",连"良"都没得过,更 别说"优"了。要知道,一个班里得"优"的是极少数,绝大多数只能得"良"。   到了师大一附中,怎么也没想到,我这个六年级才入少先队,功课门 门3分的人,操行评定会得"优"!真让我惊喜交集。我知道这是敬爱的任老 师对我的器重,对我少报定量,自愿挨饿的肯定。美丽的任老师身上有一 股神力,多野,多调皮的学生在她面前都变得比平时好,懂得规矩。   我的功课虽然糟糕透顶,聊以自慰的是党号召突出政治,政治是第一 位的,而操行就是政治。哈哈,自己的落后生帽子终于摘掉了!   对任老师感激得要命,她真好!从没为我在粮食定量问题,言过其实 而有所责怪。碰见她是我的福气。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