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 mickywon@hookup.net (Micky Wong) Date: Thu, 30 Nov 1995 07:25:02 GMT         大胖子张老闷儿列传 黄永玉         十七、迷茫的天国之路--出访莫斯科      上回提要:「三反五反」运动像个澡堂子,泡过的人都缓回        来了。张老闷等又在二椿酒铺出现,扯开了吴开        发「偷拆信件」事。张老闷又得知「棋王」贺新        哉穷得在摆卦摊,给人占吉凶祸福,老闷特地找       到他,二人到中山公园来今雨轩茶座,喝茶穷聊。    这一回:张老闷儿当上中国工艺美术代表团副团长,一行        八人出访苏联老大哥,住进莫斯科的一流大宾馆。        大使张闻天同代表团全体见了面。谈起所见所闻,        代表团成员、党外人士沈石村教授因有反苏论调,        以违犯出国访问的外事纪律为由,被提前送回国,        还挨了狠狠的批判。   张老闷儿跟一夥人坐在火车上。   说起此车来头大--北京莫斯科直达列车。   可不是玩笑。这时候坐上这号车去那号地方,要不是人上人,想 都不敢想。   莫斯科是随便去得的?   莫斯科不随便去得,而张老闷又随便去了,这是什麽道理呢?   张老闷儿一辈子都没有自作主张闹个什麽大动静,凡事身不由己, 正如俗话所说:「党指到哪儿就打到哪儿」,别人安排从不抗拒,如 果答应得慢了几秒钟的话,也只是由於没听清楚。   这一类的事,用不到先摸清别人是什麽用意。他信任别人像镜子 里的自己一样,右手拿笔照出来,明明是左手,也从不怀疑。   事情临头,好坏「挨」著就是。「宠辱不惊」四字赞的是大圣贤, 安在他头上未必相称,神似而已。其实是懒,懒喜、懒惊,一切犯不 上……更算不了什麽主张和人生观……。   西伯利亚铁路,人说是世界奇迹。什麽奇迹?皇帝爷意志的显现 而已。跟秦始皇的万里长城,隋炀帝的运河没两样,都是想解决当时 的一些经济、政治上的大麻烦,有的解决了,遗泽后世;有的大题小 做,成了今天的旅游重点。共同的毛病都是喜欢夸张的生活;打仗、 盖房子、搞大建设、一个人说了算。玩女人,把老百姓生命不当回事。 结果胜利冲昏头脑,国运都只是区区十来年,死得也不漂亮。一个要 用鲍鱼来掩盖尸臭,一个请自己的禁卫军用白绢带子勒死算数……虽 然也都算是了不起的人。彼得大帝看起来有作为,想到富强祖国必须 发展海军时,便秘密地化装成普通老百姓到荷兰去当工人学习造船, 足足干了三年,这可不是闹著玩的事;西伯利亚铁路就是他用米突尺 按在地图上一笔画出来的,笔直笔直!   个人意志用得是地方,也真的能够造福子孙,那怕是霸道了点儿; 又有人说彼得这人任性好胜,甚至跟当兵的摔跤,学大卫王弄自己部 下的老婆。我看也不过只是市井俚下的说说闲天的小事。皇帝爷要真 把天下调理得国泰民安,弄几个老婆,盖几幢宫室,老百姓也不会计 较到哪里去。当然,不弄更好!   张老闷儿在西伯利亚的火车上就这麽一直胡思乱想下去,接著就 想到自己的毛老爷子。   毛老爷子在延安就跟张老闷儿吹过,赶走老蒋,统一中国之后要 如何如何改天换地,移山倒海,这都是信得过的。仁者乐山,智者乐 水,他一个人都包了。改它们不要紧,它们不会说话,就没有提到要 改造全国的人。那时候只能在延安陕北提,范围大了,要得罪人: 「动不动要改造我,我还拥护你?」现在好了,全国解放,往前凑都 没机会,还怕人不拥护?不接受改造?可以大张旗鼓地提出改造全国 的张三李四了。毛老爷子厉害的一手就是让你自己乖乖地走拢来,让 你自己心甘情愿改这改那,从而创造出作贱自己的感人肺腑的话: 「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虔诚」这东西像个大肚子女人,除了圣母玛利亚之外,都是别 人弄出来的。这方面请千万别相信主观力量。   这一点,咱毛老爷子早就在《沁园春》里昭示过,他比古往任何 皇帝考虑都周到。   ……   ……   「老闷儿!没睡呀?」对铺的张素问他。   「睡了大个星期了还睡?」   「那你干吗?」   「想事!」   「说来听听,想些什麽?」   「想老婆。」   「不信!想老婆谁说得出口?」   「想毛主席!」   「平白无故,想他干吗?」   「好!你记住,我想毛主席,你不让想啊!」   「躺著想,太不尊敬了,你党性上哪儿去了?」   「哎呀!好口渴!苏联老大哥不兴开水,我白带了铁观音。」   「唉!窗台上还有半瓶『葛瓦斯』喝了算了。」   「『葛瓦斯』、『葛瓦斯』,这水带屁味!你信不信?不信? 怎麽能不信?闻闻看!是不是屁味!……」   「哎!别瞎扯了,让人听见不好……」   「不好,也是苏式屁味!」   「矿泉水大多带点硫磺味,有人说是臭咸鸭蛋味!」   「那你说臭咸鸭蛋是不是屁味?」   「他妈!说『葛瓦斯』有屁味,你反苏!你再说,我就揭发你反 苏言论!」   「真无聊!《联共党史》读了两遍,茫茫的西伯利亚,到了站也 认不得站名,念出站名意思也不。」拉开门的是庞储鹤,在张素床边 坐下。   「他们两个呢?」   「老佟又在找『他』谈话」。   此谈话不是彼谈话,「他俩是谁呢?沈石村。为什麽两个人要 「谈话」呢?──沈石村发现「金星英雄」的女列车长偷晚餐席上的 巧格力放进外套口袋,说到莫斯科要向也们的领导反映……这还得了!   这个代表团名叫工艺美术代表团,一行八人,除翻译郑云是女同 志外,其馀都是男的。庞储鹤团长,副团长张劳民、张素、吴逸、沈 石村、佟河武、闻夫申。佟河武负责政治工作,其他除老闷儿是百科 全书之外都学有工艺美术专长。是新中国第一个这类性质到苏联的代 表团。除这批人的精华外,还随行了个规模庞大的展览会。   现在其中一个脾气最僵的沈石村,还没有进入苏联老大哥的国门 就要跟苏联老大姐打官司,不清楚「喧宾夺主」是为客之大忌。   第一次找他谈话大家都在场--   沈石村先发话:   「要说,那我就说吧!苏联是社会主义阵营的旗帜,世界民主阵 营道德标兵。『金星』勋章获得者,一车之主的列车长,居然餐餐偷 巧格力。脯上这种社会主义的蛀虫,还厚颜无耻在胸脯上挂斯大林颁 发的最高荣誉、金光闪闪的『金星勋章』摇来摇去,厚颜无耻,…… 你们开我的会是什麽意思?我偷巧克力?我败坏社会主义苏联老大哥 的荣誉?你们批评我,不揭发她,什麽意思?……」   张素说:「上人家家里作客,去揭当家人的底太孩子气!……」   「这什麽话?什麽当家、客人?懂不懂『社会主义大家庭』?」 沈石村反驳。   闻夫申是个漆器大家,老实巴交,没料沈石村哪来那麽大胆,已 经吓得矮了半截:   「我说老沈,你先别气,『金星勋章』不是随便弄来的,你一闹, 真把人家搞垮了,害了人家一生。你也只是看一眼说一句,你说有, 人家说没,抓不住证据,过后找你算账,你一个不要紧,我们这个团 怎麽办?……」   沈石村吼了起来:「你白吃了社会主义的饭!」   吴逸是个「三八式」,逢事总笑:   「呵、呵、你这人,呵、呵、呵,社会主义的饭天天吃嘛!白吃 不白吃,不好按天算的嘛!石村同志不要火,还没到莫斯科,散了不 好。我们是来办事的,把事办完,回国按规矩、组织原则向我们的上 级反映转送给苏联同志方面……」   「我说两句」,老闷儿开口:「老沈跟我不同,他看了要说,我 看了不说;何况我没有看见。要事情好起来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批评 提意见,像现在大家对付老沈这样,一个是不提意见,靠『等』。你 别看女列车长偷巧格力是个个人作风问题,其实也是个大问题。巧格 力有一天不稀罕,很便宜,到处买得到,女列车长偷它干吗?偷了, 你老沈也不会揭发嘛!小事一椿!我说,老沈,算了!我这人不行, 看到什麽想都不想,不如老沈责任感强。我改不了,老沈这辈子也改 不了……嗳!说说看,这到底算是毛病还是算优点?……啊!不行, 昨晚伏特加多喝了两杯,刚才又灌了半瓶葛瓦斯。老实说,伏特加不 如咱们的二锅头,它不烧心……不好受……」说完正要掏出老烟斗。   「嗳!」张素捏住他的手:「我说,烟斗这回就别亮了好不好? 太难看咯!到莫斯科,我负责给买一个看得过去的。」   「苏联香烟我抽不惯,气味像一股....」老闷儿说。   「小会就开到这里。要从大局著想,保证同心协力胜利完成展览 和访问任务。老沈是个心真口快、有正义感、有热血的好同志,不过 呢,光是靠个人的观点和热血还不行,帝国主义、资本主义不是个人, 我们要靠正义的集体来打倒和消灭帝国主义的反动集体,要讲集体的 策略和方法手段,这方法和手段就是马列主义。....个人的性格、 脾气,甚至包括正义、人道主义、良心这一类被人称赞的东西,处理 得不合适,有时会变成有害的东西。希望老沈的高超艺术修养和马列 主义的学习结合起来,为人民作出更进一步的贡献....老沈自己 说说吧!」   讲得都对,老沈心口两不服。他说了一段听来普通而三四十年后 想起极之惊天动地的话:   「现在是五十年代初,你们记住,我说,小处见大,一叶知秋, 苏联这个社会有点问题,不过我保证我的看法不影响展览会,保证把 展览工作搞好....」   ........   到了莫斯科,住进了一流的大宾馆。   大使张闻天跟代表团全体谈了话,打了些应让该打的招呼。   全体团员参加了十月革命节的大游行,莫斯科大剧院的庆祝大会。 团长庞储鹤出席了克里姆林宫的大国宴。都是大!   沈石村有意见了:   为什麽庞储鹤一个人参加国宴?一个团、原先讲的集体主义,现 在又变成「个人」了!那麽大的国家,七八个人的堂堂中华人民共和 国工艺美术代表团都请不起,小气!   就他一个人说,虽然大家心里都这麽想。   苏联文化部长阿雷克.桑特洛夫在酒会上见面的时候,沈石村提 出全体没有被邀请参加国宴的意见,翻译郑云装著没事,微微地笑著, 没有把这话翻译给部长听,却是一笔一笔地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   工艺展览会在普希金博物馆开幕了,来的人不多。张闻天大使和 大使馆的同志参加了开幕式;一头热,苏联文化部部长都没到场,只 派了艺术局的两个负责人在会场晃了几晃走了。     「哎!太不像话!」沈石村发出感叹。   郑云又耐心地,笑眯眯地记在本子上。   苏联是个爱酒的国度,有一天晚上大家没事,聚在团长庞储鹤的 大房间里,张老闷儿首先发难:   「时间还那麽早,又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是不是,是不是可以来 一点儿酒和水果这类的吃货解解闷?」   「完全拥护!」   老庞、沈石村、郑云、闻夫申不说话。   吴逸呵呵地笑起来:   「我看,呵、呵、呵、呵、呵、呵!」   佟河武接著说:   「....没问题吧!劳逸结合嘛!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   郑云马上起身打电话,几分钟东西来了。先是敲门声,一位笑容 可鞠的胖汉双手托著硕大无匹的银盘,银盘上两瓶酒、水果、火腿、 乾酪、乾果、鱼子酱、「葛瓦斯」、玻璃杯应有尽有。   这位托盘子的胖大爷不单给大夥儿带来了轰轰烈烈的气氛,自己 无疑也给这种欢乐的开端鼓舞了,他控制不住,大声地、连绵地歌颂 著他崇敬钦佩的事物,步伐蹒跚地还预备迈向橡木桌时,不幸地摔倒 了。....   这是一种彻底的、毫无保留地摔倒,要重复这种景象你只有机会 在美式摔跤场面上看得到。大银盘上所看的有机物与无机物,要是有 人说还有半件是完整的你绝对不可相信。它是实实在在地砸在绝望的 大理石楼板上。离那张柔软的沙皇时代的名贵地毡还有四五步之遥, 这样的距离只有液汁之类喷溅和流淌才能达到。   在座的各位惊魂未定,躺在地上的苏联老大哥却唱起鸟克兰情歌 来,多情而缠绵,且没有停止的趋势。   大夥这才开始醒悟,认为有必要去争取一点调查以后的发言权。 最后都异口同声地说:   「他醉了!」   郑云的笔记本在口袋里跳著,喊著:   「准备!沈石村要说话了!快!」   沈石村这一回眼瞪著醉鬼,却是一声没吭。   郑云的笔记本上这样写著:   「在这个事件上,沈石村保持了阴险的沉默。」   ......   ......   大夥儿去拜谒了列宁与斯大林同志陵墓。   回宾馆的路上,沈石村说:「斯大林同志处理得好,活生生的, 像要随时爬起来,真有点让人害怕;列宁同志没处理好,已经乾瘪了, 可能一天比一天小....」(海生按:李志绥医生的回忆录提及, 列宁的鼻子曾烂得掉了下来。)   郑云眼睛一亮。   展览会开过了,不怎麽轰动,原因是展品苏联人早就看过。市 面上商店里也有得卖。中苏贸易必需品畅销时,都要配搭这些玉器 和景泰蓝。一般说,卖不出去,太不希罕了,意思不大。画家李苦 禅曾经说过:「艺术这玩意儿要有点希奇味;比如动物园没有狮子、 老虎、犀牛、长颈鹿、熊猫,仅是些猪、狗、公鸡、大猫小猫,谁 会去看呢?」有些道理。      苏联国家赠送工艺代表团礼品时,团员们满意得了不得。大半 个人高的「波罗的海」收音机,俄罗斯镀银大茶炊;团长地位尊贵, 得一个五寸大、绘有「卢思兰与留德米拉」故事的精致漆盒子,所 以庞储鹤竟然享受不到团员平等的待遇不免恍然若失、面有戚容。   翻译郑云女士的礼品是一套手绣的乌克兰红缎子长袍。即舞台 上常见用来叉著两手边唱边扭的那种东西。一说是新娘子的嫁衣。 对郑云来说,极不合时宜。郑云年过三十五而尚未遇上有胆找上门 来的男人的这件事众所周知,嫁衣的这种暗示,无疑是一种挖苦。 该访问该参观的地方也都去过了。苏里科夫艺术学院,乌兰诺娃的 芭蕾舞,到苏联画坛一霸、艺术不太高明的格拉西莫夫家作客,特 烈加柯夫美术陈列馆....   大使张闻天招待全体团员在大使馆整整泡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 张闻天本人是个文化人,话匣子一拉开且发现彼此的朋友都是老战 友与亲相知,融洽的关系提升至第一流,若不是沈石村扫兴的话。   「大使!我想问你一件事。」   「啊!请问吧!」   「苏联有贪污和盗窃、说谎和欺骗吗?」   「啊!这个嘛!有人的地方总难免会发生,这要看是什麽社会 制度,社会制度好,负面行为就逐渐为积极风气所代替--」   「你说,『金星』英雄勋章获得者会偷东西吗?」沈石村一言 既出,引起主客一阵震动。   张闻天没弄清是怎麽一回事,便转身面对著佟河武:   「代表团发生了什麽事了罢?」   佟河武沉吟了几秒钟说:   「沈石村同志这次出国一路上看到了一些不一定准确的事物,在 我们小集体里表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曾在小型生活会上给予了帮助 ....」   「我认为张闻天大使是我们自己人,我反映的意见不正确,可以 批评嘛!出了问题,可以法办嘛!....」沈石村嚷了起来。   姓武的文化参赞马上走到老沈身边说:「都是自己人,自己同志, 不必激动,请坐下....」转身对著大使轻轻告诉:「这事老佟同 志一到,莫斯科就汇报了,我们以为已经解决,....」   张闻天大使站起身来,笑嘻嘻地:   「好啦!同志们继续玩罢!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祝大家 访问愉快,工作顺利,国内再见!再见!」一一握手,跟著走了几个 人。   剩下七八个人陪著代表团全体,冷了一回场。   「请吃点水果吧!--好啦!大使先走了,大家可以谈得更轻松 些--不必拘谨,大使馆就是大家的家,在家里可以无话不谈,畅所 欲言,哈哈哈!是不是?....」武参赞说。   「身为代表团负责人,我觉得没有尽到责任,....」庞储鹤 沉痛地说。   「你尽什麽责任?要你尽什麽责任?你能尽什麽责任?女列车长 偷巧克力,宾馆服务员偷面包鱼子酱,服务员喝得醉薰薰唱著情歌搞 服务,打翻了一地的东西,你尽什麽责任,干你什麽事?你不过是想 粉饰太平,掩盖矛盾,....」沈石村愤怒起来。   「老沈同志,这是大使馆,别这麽吵好不好?」庞团长说:「明 显地是个别现象嘛!个别现象怎麽能概括社会主义本质呢?」   「你说什麽是本质,这个阔气的大宾馆?红场?克里姆林宫?大 百货商店?大博物馆?你们有没有去过郊区,去过莫斯科城边上,去 看看那一带贫穷破旧成什麽样子的苏联真正老大哥的生活。」沈石村 说之不休。   「呵、呵、呵,这麽说,你几时去了郊区?」吴逸问。   「哦!你不是说有病在宾馆休息?」佟河武为之一震。   「出去走走就是休息。『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你们闲 情逸致给老婆孩子上百货公司买礼品的时候,我这笔钱用在来回莫斯 科近郊的出租汽车上。我觉得比你们值得,....」沈石村说。   武参赞是个儒雅的文化人,曾翻译过许多古典和现代俄罗斯文学 作品,他仔细地□听沈石村说出的每一个字,金丝边眼镜后微笑的眼 睛里彷佛也出显出一点意外和惶惑,难以想象解放几年来居然还能遗 漏出一个这样有性格的人,不驯到这种程度,真难以相信。   他爱莫能助。本身教养和怜悯天份跟职务上的冷酷性质两相乘除 间,很难取得人道主义的结论。   佟河武说话了:   「听沈石村同志刚才提到去莫斯科近郊作过一些调查访问,老实 说我感到震惊,相信在座的同志同样都有这样感觉,这是违犯出国访 问的外事纪律的。眼前,我不敢作出什麽明确的判断,只有原原本本 向大使馆领导如实反映汇报,请庞储鹤同志跟其他同志一起先回宾馆, 郑云同志留下,我们等下再回去。」   ....   ....   张闻天大使听了汇报哈哈大笑,作出了以下几点指示:   一、沈石村教授同志是著名的工艺美术家,党外人士,国徽重要     设计者之一。   二、沈石村同志的见闻与事实出入不大,传播的范围很小,没有     造成不利影响。   三、沈石村同志坦荡敢言,作风踏实,只是个人主义意识浓厚,     对革命认识简单幼稚,今后宜少参加出国及外事活动。   四、避免出现意外影响,即日派佟河武同志陪送回国。   五、此件送发周恩来总理。外交部、文化部。   ......   ......   佟河武个子长得比沈石村还要魁梧,一路出不了大问题。武参赞 临时抽调出来陪代表团继续访问。   ......   ......   周恩来总理批阅到这个报告,微微笑起来。跟毛老爷子见面时提 到这件事,引得毛老爷子笑出了声!   「继萧军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又多了一个反苏英雄,批评批评 算了,不要太认真!」   说是这麽说,学堂的党委书记老洪可没有轻轻饶过了他,要不是 沈石村这人长得硬朗,老早垮在老洪手下了。   张老闷儿自从访苏回来,成天守著他那套镀银的俄罗斯大茶坎。 来了人,一人一杯茶,用门牙轻轻扣著方糖,学著苏联人享福的样子, 咬著张素送的的新烟斗,简直过足了瘾。 (待续) 摘自【明报月刊】 1993年5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