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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在《辞海》中  

朱健

    《辞海》已出三版（一九七九、八九、九九年），均列“徐志摩”条目，而
诗人“形象”各版差异甚巨。比照而观，挺有意思。全文照录，似无必要，仅就
涉及“形象”即对诗人行状评估者，择要粘出，以供参观。

     七九年版称徐志摩“新月派诗人”，犹自可也。最吓人的一句是“并主编
《诗刊》、《新月》等文学期刊，反对无产阶级文学革命运动，是‘新月派’的
骨干。”政治定性：其人，不折不扣的“历史反革命”；其“派”，“反动组
织”；其诗，“内容颓废消极，艺术上刻意雕琢”。八九年版徐志摩由“新月派
诗人”升格为“中国诗人”。政治历史表现，几未涉及。有一句“一九二五年去
过苏联”，语意深长。略加考索，便知诗人此次短暂行旅，思想震动颇大，归国
后曾著文称列宁的伟大 “不容否认”，但“不希望他的主义传布，我怕他”。
辞条既未批其立场反动，也未赞其诗人敏感。辞书撰写，正应如此。对其诗品评，
“诗风纤浓委婉，大都咏叹爱情与梦幻，也表现出对现实、对革命的迷惆、幻灭
情绪”；较之七九年版大为改观。九九年版更加去政治化，苏联行干脆不提。评
价仅限于诗，“诗风纤浓委婉，大都咏叹爱情与梦幻，在艺术形式上对新诗的发
展有重要影响”，可谓惜墨如金。辞书编写，本是少说为佳，以避歧义纷争。但
既称志摩“对新诗的发展有重要影响”，一句“诗风纤浓委婉”终归失之简略。
不管如何，以上简略陈述，可知诗人这二十年在一版再版三版的《辞海》中，
“活”得并不容易。虽曾定性“历史反革命”，但在“一个不杀，大部不抓”的
英明政策下，经过“既往不究”的宽大处理，得到一个“对新诗的发展有重要影
响”的结论，很可以了。无妨设想徐志摩那次坠机大难不死活到一九四九年，很
有可能留居大陆。因为新月派诗人如林徽音陈梦家方令儒卞之琳甚至邵洵美（闻
一多更不用说）都没有走。扩而言之，二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有重要影响的诗人，
可以说一个也没有走。此种“诗人现象”，值得玩味。话又说回来，如徐志摩不
走，四九年后的生命历程肯定和他在《辞海》中的 “活”法相差无几。二○○
九年《辞海》还要出第四版，徐志摩也会继续“活”下去，他的诗人形象应当会
与时俱进。至少这位被终生只会写文言的孤桐先生章士钊誉为“慧业诗人”的新
月主将，对新诗发展的影响，或许会稍为具体陈说；其诗风也断非“纤浓委婉”
所能概括。这只要翻一翻并不难见的《志摩的诗》，即知他还有沉重悲怆的诗，
明白如话的诗，清丽洗练的诗。总而言之，时下流行的徐志摩纯粹风流才子，香
艳诗人形象，应当修正。

    但这并非指责一九七九年版《辞海》的错误。相反，价值正在“错误”。因
为小百科式的《辞海》这类工具书，条目撰写并不代表执笔者个人创见或学术水
平，而要瞻前顾后左右衡度反映当时的社会平均认知水平或学术水平，是当时公
众集体意识的记录。吾人今日要想知道一九七九年前后时段社会公众对某人某事
怎么看怎么说，七九版的《辞海》便有大体可知或可信的记录。所以《辞海》这
类工具书，不仅有查证索引之用，也具文化积累之功。在知道一九九九年版《辞
海》行将出版之际，我赶快买进一本八九年版。不久便得知九九年新版《辞海》
因为“毛泽东”条目省略“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一句，受到几位专家学者
指责，却并未引起轩然大波，《辞海》照印照卖不误。公众集体意识和社会平均
认知水平，由此可见一斑。故其可以鉴往，可以识今，可以知未来功能，全看如
何活学活用耳。我曾有过一套一九七九年前出版的《辞海》分册试用本，未注意
保藏，散失殆尽，如今想来十分可惜。否则更有多少好话题可谈。 

(XYS2005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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