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名不符实的学科命名 ──从“汉学”称谓谈起 刘凌 中华读书报2001年10月26日   9月19日《中华读书报》第21、23版一组关于“汉学”的文章,引起我极大的兴 趣。因为它涉及到我一直甚为关注的学科命名问题。   确如李学勤和张西平所说,英语中的Sinology,是指西方对中国历史、语言、 文学、文化等方面的研究。译为“中国研究”,尚比较确切。虽然“汉学”译法已 约定俗成,却实在多有不妥。如有人所指出的,它容易与作为汉代经学和乾嘉之学 的“汉学”相混,为此不得不附加诸如“西方”、“国际”、“海外”之类前缀。 此外,以“汉”字指代“中国”,也容易引发大汉族主义的误解。因为它毕竟与用 “汉语”指代“中文”性质不同。   当然,如果人们都能将它理解为一种研究领域或一种学问,倒也无可无不可。 但这“学”字却很容易使人误以为它是一门独立学科。实际上很多人就是这样理解 的。23版张西平答记者问,就称之为“一门独立的学科”。21版秋叶的报导,则称 之为“非常成熟的学科”。这就令人十分困惑。一个研究领域形成学科并趋成熟, 是否应有些不同于其他学科的标准和条件?是否要有学界公认的特定研究对象、目 的和方法?一个学科的研究对象和范围能否漫无边际?23版任继愈文称,“‘汉学’ 研究范围有多大,学者们的理解并不一致”。也许正因如此,任文才不提“学科” 而只称“学问”。但这决不是个“理解”问题,也不会“自然地得到解决”,因为 它是个客观存在的研究范围宽泛、对象多样问题。作为外国人研究中国文化事象的 “汉学”(或“中国学”),它只能是多范围、多对象、多学科的一种研究领域, 而根本不可能是“独立学科”,更遑论“成熟”?   23版李学勤文,则把对“汉学”的研究也即“国际汉学研究”称为“专门学科”。 但所论列的六个问题,也均不能显示其学科性质。还是张西平讲得较为实在:“ (国际汉学研究)尚未形成较为独立的学科内容和体系”,而只是一个“跨文化、 跨学科、跨语际的研究领域”。其实,这话也完全适用于“汉学”和“西学”。对 学术发展程度的估价,还是保守一点为好,尤其是在当前学界浮夸成风的情势下。 这或能有助于培养严谨学风,推进研究深化。   更令人忧虑的是,此类随意的学科命名似有愈演愈烈之势。诸如“西学”、 “莎学”、“红学”、“龙学”、“敦煌学”、“泰山学”、“上海学”等等,不 一而足。如此以来,何往而不成其为“学”?到处都是“学”,又真“学”安在? 从现有成果看,它们都不过是“某某研究”的代名词,不是也不可能是独立学科。 但一股虚骄之气,往往使这种命名方式成为自高身价的有效手段。因而一经倡导, 便极易“约定俗成”,流传开来,难以变更。叫得最响的还是所谓“敦煌学”。 《敦煌学大辞典》“敦煌学”词条,称其为“综合性的学科”,并描述其学科对象 云:“凡是与敦煌石室所发现的文献以及敦煌石窟建筑、壁画、雕塑以至敦煌的历 史文化等有关的问题,都是敦煌学研究的对象”(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好一 个“都是”!天下哪有这样包罗万象的“学科”?实际上,它只能是对敦煌历史、 文物等的多学科研究,而不可能是独立学科。所谓“综合”,也只能是混合。因为 任何真正的综合,必须以某一问题为中心,调动多学科共同解决。其实,周一良先 生早已指出:“‘敦煌学’不是有内在规律、成体系、有系统的一门科学”(《文 史知识》1985年第10期),“如果概括地称为敦煌研究,恐怕比敦煌学的说法更确 切,更具科学性”(《敦煌吐鲁蕃研究论集》第2辑,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可 惜这平正之说,竟难得认真的对待与响应。   这种随意性学科命名之所以大行其道,或许得力于一种思维惯性的支撑。近年 来,不知有多少人赞扬中国传统思维的“综合性”和“模糊性”。却不知那种“根 据不足的综合”(《顾准文集》第416页,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缺乏精密分析、 分解的“综合”,那种内涵外延均极含混的“模糊”,给中国社会和文化发展带来 多大祸害!“汉学”一类学科命名即是如此。它不仅忽视了各分支学科的细分与深 化,也阻塞了元学科抽象的可能性。相反,如不搞大而无当的“综合”,而致力于 分门别类的具体研究,并作中西比较,或有可能使研究发展得更快捷、健康一些罢? 但愿学坛不再一窝蜂地齐上“某某学”,在学科划分中多一点清明的理性。若是, 则中国学术幸甚,中华学子幸甚。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