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捍卫说话的权利 丁国强   王朔与金庸之间的辩论终于无果而终,颇让那些欢呼“这下 有戏可看了”的无聊看客失望。王金之争之所以没有形成热闹场 面,最根本的原因是双方都没有火气。骂者与被骂者都有些心不 在焉,彼此都没有把对方和自己当回事。王朔承认自己是一个置 身于体制外的作家,而金庸也认为金学并不成立。既然不在正规 意义上的文学圈子里面,对批评的承受能力就特别强。在他们看 来,无论是骂别人还是骂自己,都是一种表达方式,借题发挥, 自说自话,至于正确与否并不重要,因为标准掌握在谁手里是一 件很难说准的事情。正因为王金两人都没有在批评的资格上做文 章,使得这场争论心平气和地消失了。中间曾有好事者质问王朔 是否读过金庸的全部作品,企图取消王朔批评的资格。好在王朔 有“谁也拦不住我放狂话”的劲头,让人奈何不得。    但是,总有人对批评窝了一肚子火。有人把批评称作“谣 言”,把批评者称作小人,这是从道德意义上对批评进行反击。 接二连三出书的赵忠祥认为批评者“心理阴暗”,有必要给批评 者来一番心理治疗。他们何以对批评如此仇视呢?排斥批评实质 上是排斥阅读。作家无法预先设定批评的态势,正如他无法左右 读者的好恶一样。批评是对文本的一种解读,很显然批评不只是 个技术性问题,需要良知、健康的心态和法律观念来支撑,否 则,批评就容易误入歧途。但是,验证批评者道德、心理和守法 状况的权利并不在被批评者。当事人不能自己对纠纷进行裁判。 以评判者的口气说对方没有批评的资格,就如同乡野之人在吵架 处于劣势时,不得已说一声:“你不配和我在这里饶舌头”,可 谓“一票否决”。    余秋雨的《山居笔记》有一篇文章,谈到以战斗的姿态对 待批评是一种“能源消耗”,余秋雨介绍了“不少朋友”的观 点:“批评者太低,与自己不相称,一旦争论起来,反而抬高了 他们。”这个逻辑真是有意思,批评者“骂人”原来是为了借 光。靠骂名人而出名,这个罪名可谓恶毒,它堂而皇之地堵住了 不少新锐的嘴巴,似乎批评的目的就是为了欺世盗名。批评并不 是作品的派生物。即使一个“名人”也没有,批评家也要发言, 因为批评家有他独立的价值立场。他们的声音一旦消失,无论是 文学界还是学术界都将失去完整性。    刚刚进入2000年,读书界又掀起一场关于批评的风波,争论 的双方是学者何清涟与张曙光,张曙光质问何清涟:“为什么要 挤进‘过渡经济学家’的行列?”何清涟的反驳是:“‘过渡经 济学’什么时候开的‘宗’,立的‘派’?张先生是否被推举为 该派‘掌门人’?”这还是牵扯到一个批评的资格问题。你不在 这个圈子里你就没有资格讲话,即使讲了,也是旁门左道,是摆 不上桌面的异端和另类。    批评的资格真的那么重要吗?批评的入场券握在谁手里呢?笔 者认为指责对方没有资格说话是一种文化法西斯行为。最近,李 洪岩与邵燕祥的一场对骂就没有多大意思。邵燕祥的批评文章写 道:“作者李洪岩,不知何许人也。”把对方说成是无名小卒、 不堪一击,在未开战之前就获得了胜利的感觉。而李洪岩也不甘 示弱,在反驳文章中,提到邵燕祥曾坐在《往事与沉思》丛书座 谈会的“显眼的位子上”,于是说出了一大串与上下文无关的 话:“彼邵大杂文家邵大诗人没有史学论著呀,这会又非杂文家 或诗人的麋集,怎么也人五人六大模大样像那么一回事?脸何以 不红?心何以不虚?”(见《书屋》2000年第1期)这些讥讽挖苦之词 除了图个痛快之外还能够说明什么呢?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强 调三个字:你不配。这种批评方式似乎是万能的,不管有理没 理,先论究一下你是否具备批评的资格,看你“达标”不“达 标”。这个标准是受批评的一方自己编造出来的。你写了文章发 表出来,别人提出不同意见,这本来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人 家并非是有意跟你过不去,而是因为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眼睛观 察问题,用自己的头脑思考问题。即使他不是名人,不是某某 家,他仍然具有发言的资格,只要言之有理,言之有物,就是好 的批评。如果拘泥于门户之见,人为地堵塞对话的通道,就会扼 杀批评的生命。笔者曾以《钱鲁何以平行》为题对刘玉凯先生的 专著《鲁迅钱钟书平行论》提出异议,引起了田建民先生的不 满,他陈述的理由实在是荒唐:“刘先生从事鲁迅研究多年,已 发表数十篇研究鲁迅的文章,并且钱钟书的书他也是细细研读 了……倒是丁先生的名字,以前无论是在鲁迅研究界还是在‘钱 学’研究界都未曾发现”(见1999年11月18日《文论报》)。笔者 乃不入流的无名小卒,不敢轻言这个界那个圈什么的,但是,刘 玉凯先生的那本书我也是“细细研读了的”,提一点并不完美的 批评意见原本不是什么过错,可是,在田建民先生看来,让这么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出来说三道四,真是大逆不道。    批评是一种理性的参与方式,不是少数人的特权。在真理 面前人人都有发言权。正因为有批评存在,学术界与文坛才不至 于一花独放、孤芳自赏。真正有价值的文本是开放性的,而不是 排他性的。你可以不同意人家的意见,但是你不能剥夺人家发表 意见的权利,这是最起码的原则。但是,许多人却做不到这一 点,这不仅仅是一个气量问题,也是一个良知与道德的问题。当 前批评的缺席一方面是由于思想资源的贫乏,另一方面是受了批 评资格“审查”的制约。这种“审查”有时是极为粗暴的,暗含 着“你算什么东西”之类的诽谤与攻击。这种争执浪费了人们不 少精力,也败坏了学术风气。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