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兔年闲话 从维熙   在中国的十二生肖中,与中国知识分子命运关联最密切的一肖, 就是兔子了。乍听此话,觉得没有什么根据,但是只要回眸一下知识 分子,在中国历史中的命运,就会觉得此话并非虚言。如果形象地比 喻一下,在月寒宫中捣药的玉兔,可以表现当前知识分子的安闲劳作 的话,过去很长一段历史时间,中国知识分子可以称之为一只只惊兔。 那首儿歌中唱得很好:   小白兔   白又白   两只耳朵竖起来   儿歌是童心的抒发,并不含有任何社会内涵;但是那句“两只耳 朵竖起来”,对一代老知识分子来说,却实能引发出许多感慨。“三 中全会”之前,频繁的政治运动不断,那时的知识分子若同如惊弓之 兔,是个人人皆知的事情。笔者在报纸上看到过一则真实的幽默至今 仍觉其酸楚凄惶:文革中的一天,某机关办公室内的M君,一直打嗝不 止。任其怎么喝水,也压不住反胃打嗝。忽然,办公室的Y君从楼下惊 恐而上,他面带焦急地说:“哎呀!M兄你快去楼道里看看吧,出现揭 发你的大字报了。”此言一经出口,真比吃一切药物还解决问题,M君 的打嗝声闻声而止。此则并非笑谈的笑谈,典型地勾画出知识分子一 幅惊弓之兔的精神肖像。   有一次朋友聚会,我把这个黑色幽默说给文友们听,有一位文友 对其进行了总结:昔日不间断的政治运动,塑造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兔 型性格。当然,兔型性格中又可以分为几种表象,比如刚才提及到的 “大字报抑制了打嗝”那一种类型,可以归纳为傻兔一类,他们闻风 变色,这在当年的知识分子群体中,属于主体部族。但是经过一段老 君炉里的修行,便增长了孙悟空的本领,其中的一部分便从傻兔升华 为狡兔,古人说的“狡兔三窟”典故,成为知识分子的自卫防范措施。 见官说官话,见鬼说鬼话;只有确信对方是人不是鬼的时候,才敢于 口吐真言。细想起来,这虽然非常可悲,但是无可奈何——因为讲真 话的人,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纷纷中箭落马,大到为民请命的彭大将 军,中到文革中的张志新、遇罗克、林昭……小到无数被批斗的庶民 百姓——他们都有个统一的称呼:牛、鬼、蛇、神。   适此兔年百家言兔之际,读到了许多有关玉兔的吉言。这些都属 于美丽的神话和寓言,固然十分可爱和动听;但是笔者觉得历史遗传 给中国知识分子的兔型性格,实在是一个悲剧。从宏观的视野上去看, 它可以纳入国民性的扭曲之例,时至今日理应得到匡正。而要匡正这 种兔型性格,似乎无法借助于外力,只有靠全民在回眸历史中自审、 自识、自醒。 生活时报1999.3.9.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