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这是什么样的官风民风啊 马少华   看《大明宫词》,我很生气。不是为封建皇朝的“正统”失落而 生气,不是为一个女人在男尊女卑的时代里“扬眉吐气”了一回而生 气。我是看着酷吏恣横而生气,为了告密诬陷之风、“表忠心”之风 满天下而生气。   一个女人要当皇帝,搅动了天下多少人的利欲之心。《资治通鉴》 里说,一封告密信往往可得官五品。再加上率众伏阙劝进等“积极表 现”,一个叫傅游艺的人,一年之间穿遍了青绿朱紫四色官服,从九 品而至三品。而另一个人为了要获得更高的奖赏,天天跑到宫门外上 表要求武则天把自己姓李的儿子从太子之位赶下来,换成姓武的侄子, 拿杖子打他都赶不走!有个叫朱前疑的上书说:“臣梦陛下寿满八 百”,即官拜拾遗,又自言“梦陛下黑发再生,齿落更生”,又升为 郎中。于是这个人说好话上瘾了,出使归来,上书:“闻嵩山呼万岁”。   这都是什么样的官风、民风啊?!   这里,我关心的根本不是什么封建道德问题。因为武则天所伤害 的,根本不是什么封建道德,而就是道德———人的道德,社会的道 德。   所有为一家利欲而发动的王朝更替,对人民对社会都是伤害:无 论是通过血流漂杵的战争,还是“禅让”名义下的僭篡。而这种直接 以人的道德作代价的皇朝更替,虽然确实没有多少经济的破坏,但哪 一个为害更大,还不好说呢。《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曾经说过: “难道当良心受伤害的时候就不流血吗,从良心的创伤里流出的是人 的气概和永生,将使他永远沉沦于死亡之中。”这句话,用在对一个 民族的长远命运上,更耐人寻味。   如果我们承认我们今天基本道德的来源,并非嘎嘣一下子从 1911年最后一个封建皇朝灭亡的时候才产生的,如果我们承认在值得 继承的文化遗产中,不仅包含琴棋书画、钟鼎珠玉,那么我们就得承 认那个时代里不仅有“封建道德”这四个字,还有“道德”这两个字。 我们就看不得这两个字在某一个皇朝被摧踏戕残。这种态度,与皇帝 是男的还是女的无关,与正统还是异端也无关。   有人说武则天是好皇帝,因为看一个统治者“要看治国的成绩”, 也确实有历史学家的考证足以肯定武氏的政绩。电视剧里也借卖馄饨 的老者说,不管谁当皇上,只要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就好。   但是什么是治国的成绩呢?除了国库充盈、四边无事,那满天下 的冤狱算不算呢?那满天下的虚伪、诬告之风算不算呢?那道德的沦 丧算不算呢?   不错,我们批判过“道德史观”,所以我们才有了今天充斥电视 连续剧的“政绩史观”,乃至“国库盈虚史观”。去年的《雍正王朝》 就是以国库存银比前代增加了多少倍作为铁的证据,为一个制造了历 史上著名的恐怖政治的皇帝翻案的。   但是,也许正是因为我们把“道德史观”批得太狠了,我们不计 较古人的道德亏空,也就可能不计较自己的道德亏空。我们看不到虚 伪对于一个国家、民族是多么可怕的病。我们看不到,它今天在多大 程度上妨害着我们这个民族的振兴之路。“道德史观”的确是肤浅的, 但是,如果我们还不是一个可以为道德高尚而自豪的民族,还不是一 个说真话、说良心话盛行的民族,那我们就没有多少资格轻描淡写地 批判“道德史观”,没有资格轻描淡写地原宥古人的道德亏空。   想想看,武则天(或者雍正)丰盈的国库,可有一丝一帛留到了 今天,可是历史上虚伪的东西,历史上的恶德,是否都有残留? 中国青年报2000年4月14日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