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也说“胴体”及其它   杨曾宪   时下传媒多且滥,语文质量“每况愈下”,语言失范日益严重,捍卫民族语言 纯洁性规范性是每个中国当代知识分子尤其是人文学者的天职。但遗憾的是,这一 任务似乎只落到了中小学语文教师的肩上。多年来,他们始终恪尽职守地在捍卫着 汉语的纯洁与规范,对汉语、汉字的净化、纯化作出了巨大贡献。如果没有他们的 捍卫,我想,中国的当代汉语可能早收拾不起来了。记得我上中学时,每当看戏剧 演出回来,语文老师总要一一更正从字幕上打出来的错别字,以免以讹传讹,然后 感慨一番,告诫我们今后不要写这类错别字丢人。那时出现错别字大都是因写作者 无意或无识所致,而今天,当“克力架”、“家私”、“T恤”、“天‘尝’地‘ 酒’”等外来、“南”来、“胡来”词堂而皇之有意识地大举入侵或涌现之际,这 种对汉语纯洁规范的捍卫显得尤为重要。否则“后汉语”时代会马上到来,汉语将 变的谁都读不懂,整个民族文化都将在符号陷阱中挣扎生存!      其上是我读了一位语文老师关于“胴体”议论的一点真实感想。如实写下,首 先是表示对我广大中小学语文老师们的真诚敬意,也是对下文我观点的限制或说 明,不致使人产生误解,因那我只是对“失范”个案的讨论;对于维护汉语规范和 纯洁这一大原则我是坚决拥护的。      我想商榷的是对“胴体”错用的批评。以我有限阅读视野所及,近年来有关给 “胴体”语义“正名”的文章似乎已屡见报端,且为众多小报炒过。但令人“遗 憾”的是,这种“正名”──即“胴体”为“屠体”,也就是指“家畜屠宰后的驱 干部分”──并没有阻止“胴体”的滥用,这表明使用者并没因此感到自己没文化 或丢人,阅读者也并没因想到它的原义而反感,大家仍是确切地将它理解为“女性 的裸体”。由此,我想,关于“胴体”的这种将错就错的误用误解很可能会持续下 去,直至《辞海》“胴体”条下添上这一新义为止。是否如此,不是眼下要争论 的,套用三十年前一句常用语:让我们拭目以待──擦亮眼睛等着看吧!      让我感兴趣且想在此提出讨论的是,何以当代汉语中会冒出一个“胴体”而且 “谬种流传”(查《辞海》,复查《现代汉语词典》此处“谬种流传”与词典义亦 不甚合,故加引号,且先自我坦白)呢?我想这与“胴体”适应今日社会文化传播 需求有关,甚至与它的美学意义有关。      中国文化是没有欣赏人体美的传统的,相应的词语和概念也少得可怜。几乎唯 一的“裸体”,在当代中国社会文化语境中,其语义形象也早已无可救药地给“糟 蹋”了。鲁迅便说过,中国人一见短袖……立刻想到“全裸体”,及生殖器、及性 交。足见,“裸体”与淫秽与性交几乎是一步之遥,与色情几乎等价。人们一看到 “裸体”,想到的并不是一般的词典义:“赤身”,而往往是女人的裸体;想到的 也不是女人体的全部,而往往是其暴露的隐私部分。罗丹曾津津乐道的女人体美的 奥妙之处,在“裸体”一词中几乎全部给抹煞了,而这反过来又使“裸体”成为流 行的地摊文学常用招徕语,成为黄色、准黄色文学的专用语。这便是人体艺术画 册,一旦被举报为“裸体女人”画册便立即会被没收的原因。而这,显然是与“裸 体”原词典义大相径庭的。      然而,开放的时代,开放的文学,对女性身体美描述的词语需求量太大了,那 么,用什么替代“不洁”的“裸体”呢?较现成的是“女性躯体”。但“躯体”一 词生硬、毫无语感弹性、更无美妙语义联想,用它来形容女人身体,简直是对女性 美的语言学践踏!      人体美的欣赏是要讲距离的,包括在语言描述中。“裸体”直接刺激情欲,情 感距离太近,“躯体”又太僵硬,缺乏感性色彩,情感距离太远。正在这当口, “胴体”适时地出现了。它情感距离适中,语义形象丰富,语感体验极佳,甚至使 人能感受到罗丹笔下女性肌肤的光泽和弹性,而眼下它还不带任何淫秽色彩。我们 汉语中有这样的好词,或者说有人重新挖掘出这样美的一个词,为文学也为女性美 解脱了语言困境,真的,我们应当高兴才是,干嘛一定要恪守词典义,坚持将它还 给畜生或送回到语言坟墓中去呢?      于此同理,“七月流火”我想也就将错就错让继续“流”罢。“七月流火”多 形象多生动多“文学”(这里名词当形容词也犯规,故加引号,但在当代文学中这 似乎亦约定成“俗”)的词语啊,用来形容“酷热难当”真是再贴切没有了。反 之,如果真的用其原义,形容天气转凉,人们反而会莫名其妙的。今天,毕竟不是 人人读经事事用典的时代了,何必恪守原词原义不放呢?因此,有关编辑通过这种 “正读”长学问之后,不妨让他们误读下去,直至收入词典。      因此,依笔者愚见,在捍卫汉语纯洁和规范的大前提下,应当承认语言的个别 失范的合理性,允许语义的自然演变。只要不是无知或故意的误读或错读,只要不 致产生原则性的误解和错读,对那些非专业语言学者,包括作家,不妨放他们一 马,容许他们创造性地谴词造句;只要最后能约定俗成,所指语义为大家普遍接 受,便可视为正解,而将这种词义、语义演化疏理工作交给后人去做——在中国历 来训诂都是一门大学问,当代人若不留下一些语义麻烦,后人如何生学问当教授 呢?      以上愚见,不知语文老师们以为然否。            杨曾宪 通讯:266003 青岛京山路26号青岛社科院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