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有执照的伪作家与无执照的真作家 　　－－闻湘、苏、沪三地众会员退出作协有感 　　张远山 　　“一个声音在狗洞外响起：‘爬出来吧，给你自由！’”这是半个世纪前一 句著名的招安口号。与之相似，半个世纪以来，一个声音从作协里传出：“爬进 来吧，放弃自由！” 　　众所周知，半个世纪以来，在中国只有作协会员才算作家，不是作协会员就 不算作家。其实加入作协的人，只是有执照的伪作家；不加入作协的作家，才是 真作家。由于不隶属作协的真作家直到九十年代中期媒体和出版业逐步市场化以 后才有了狭小的生存空间，因而此前所有的中国当代作家无一不是有执照的伪作 家。为了与有执照的伪作家相区别，当代中国的真作家被称为“自由作家”，王 小波是其代表。“自由作家”是一个纯粹中国特色的概念，在仅靠作品说话而不 能凭执照蒙事的其他国家，根本就没有“自由作家”这一说，因为真作家是不可 能不自由的。 　　放弃自由而得到一张写作执照，好处当然是很多的，除了种种摆不上台面的 额外利益，最主要的是可以在执照审批部门垄断性经营的官办媒体上高歌猛进， 既没有发表和出版困难，又享受肉麻追捧和恶性炒作的待遇，没有“名著”却 “著名”得很，毕业于“师大”就敢以“大师”自居。于是文不从、字不顺、学 不精、识不透之辈也见猎心喜，削尖脑袋、谄眉胁肩地钻营请托，纷纷溜进去、 挤进去、钻进去、爬进去，阿猫阿狗都成了有执照的“作协作家”。有执照的伪 作家也是人，是人就不能不食人间烟火，混一张写作执照可以得诸多便宜，这我 非常理解，但我不能理解更不能容忍的是这些有执照的伪作家得了便宜还卖乖， 居然要剥夺所有拒领执照、拒绝招安的真作家的“作家”资格，这类似于把一些 共和国公民归入“盲流”，剥夺其做“人”的资格。 　　有执照的伪作家大多缺乏逻辑头脑或故意偷换概念，“作协作家”充其量只 是种概念“作家”之下的属概念，属概念“作协作家”无权霸占“作家”这个种 概念，否则就是霸道。霸道是流氓行径，与温文尔雅、以理服人、以情动人的作 家风马牛不相及，仅仅在“除了出版日期，报纸上的每个字都假；除了天气预报， 电视里的每句话都假”的当代中国，这种反常才会被视为正常。既然伪作家僭占 了“作家”名分，于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家就被放逐和扼杀了。久而久之， 中国人已不知何为真作家和真文学了。其实“作协作家”只是作家的伪形，“作 协文学”只是文学的伪形，正如鸭嘴兽和蝙蝠是鸟类的伪形，无论鸭嘴兽多么嘴 硬，无论蝙蝠如何享福，都不是好鸟。 　　我曾经批评过的自称“抵抗投降”的张承志，也曾一再自称“不依附于体制” 乃至“与体制作战”，然而奇怪的是，作协开会，他居然是头面人物，报道作协 “盛会”的报刊上赫然登出他表情阴沉的玉照，令我百思不解。莫非张承志认为， 作协不算体制？莫非张承志认为，充任作协的头面人物是曲线救国地抵抗投降的 高招？张承志崇拜的毛泽东论《水浒》和宋江曰，好就好在投降，好就好在招安。 此之谓乎？ 　　几年前，作家王力雄宣布退出中国作协，曾经轰动一时。有人说，这属于作 秀，加入时得些实利，退出时又得些虚名。怎么着也没吃亏！用自由作家王小波 的说法，就是海外学人回国报效前，一定要先弄个高薪的职业，然后放弃之，并 大声宣布不在乎，这才够意思。我觉得这过于苛刻，在宣布退出作协之前，王力 雄早就是当代中国为数不多的自由作家之一，能够“觉今是而昨非”地公开补办 退出手续，无论如何是高尚之举。中国读者应该欢迎并尊敬勇于公开纠正错误的 作家，这样的真作家越多，越是中国读者和中国文学之福。 　　果然，不久前又传来好消息，两位湖南省作协会员黄鹤逸、余开伟先后于7 月1日、7月2日不约而同地申请退出省作协。对我来说，这原本可以算是喜讯， 表明中国的真作家队伍正在日益壮大，可惜他们退出作协的理由却让我高兴不起 来。黄鹤逸先生或许是出于种种顾忌，轻描淡写地告诉记者：“省作协问题太多， 自己不想介入，退出并不是什么大事，以前退出中国作协的事也有发生。”既然 黄先生对退出事件不想多说，我也就无话可说，只能略表敬意。然而曾经担任湖 南省作家协会评论委员会副主任的余开伟先生详细谈及了退出的理由，却令我啼 笑皆非。 　　余开伟退出省作协的主要理由是湖南省作协“内部混乱，矛盾太多，导致协 会处于瘫痪状态”。他透露，湖南省作协近几年内基本上停止了组织作家创作及 研讨方面的工作，就连三年前应该举行的全省作协代表大会也没法召开，换届选 举工作也无法正常进行。“省作协已经失去了‘团结作家，繁荣创作’的职能，我 非常失望。”我不知道余开伟是不敢把退出的真实原因公开说出来，还是说了心 里话。如果确是心里话，我对余开伟非常失望。按他的逻辑，如果作协继续正常 开展工作，就能“团结作家”，就能“繁荣创作”。似乎他完全不食人间烟火， 根本不知道半个世纪以来，正是作协垄断了文学作品的发表渠道，扼杀了中国人 的文学创造力，使当代中国文学一片萧条。而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作协控制力的 日渐衰退，中国文学远比改革开放前有起色，然而由于作协尚未彻底退出历史舞 台（我盼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其消极作用至今依然很大，所以中国文学离繁 荣还差得远。 　　更有甚者，余开伟虽然退出了省作协，却依然在犯上文已经指出的逻辑错误， 指鹿为马地把“作协会员”视为“作家”的等价物，并且珍视为重要的头衔，放 弃这个头衔似乎作出了重大牺牲：“我不在乎我的作家头衔，而在乎作为一个作 家的职责。我以这次退出作为我个人对现状无言的抗议，希望能给人们一个警示， 引起相关部门对这一现象的重视，起到促进作协改进的作用。”言下之意，似乎 一旦在“相关部门”重视和领导之下省作协改进了，能够像改革开放前那样强有 力地“团结作家，繁荣创作”，余开伟还会重新加入的。可见余开伟对作协的消 极作用没有根本的反省，更没有认识到，作协的不作为，正是中国文学之福，作 协的正常开展工作，恰是中国文学的莫大之祸。 　　当《北京娱乐信报》的记者田芳采访余开伟时，他居然说退出作协是“为了 尊严”，我只能认为，自由作家与作协作家对“尊严”一词的理解是完全相反的。 更耐人寻味的是，余开伟最后对记者透露说，他现在还是中国作协会员。如此看 来，余开伟并没有真正放弃名利双收的“作协作家”头衔，他放弃的只是“省级 作协作家”的小头衔，而“全国级作协作家”的大头衔，他暂时还舍不得放弃。 这倒让我疑心，他退出省作协只是作秀，而作秀永远与尊严无关，即使有关，也 不是正相关。 　　以上议论，或许有春秋责备贤者之嫌。毕竟余开伟先生已经做出了退出省作 协的高尚之举，他的退出理由很可能是在目前语境下不得已的言不由衷－－要证 明这一点很容易，那就是无保留地退出中国作协。 　　真正令我高兴的是今天在网上分别看到的两条好消息。一是江苏省作协会员 陈锡民于7月14日宣布退出江苏省作协，并宣布“永远不申请加入中国作家协 会”。二是上海市作协会员夏商于7月25日宣布退出上海市作协，并且直言不讳、 旗帜鲜明地陈述了退出的理由，其文不长，也颇精妙，值得全文照录： 　　关于本人退出上海市作家协会的声明 　　上海市作家协会： 　　本人对自己系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的荣誉感已完全丧失。从现在的会员名单 来看，上海作协会员很大数量上谈不上是真正的作家（长年不创作、入会门槛过 低、专业作家用赚钱的烂剧本充当创作指标，等等），而只是上海作协会员而已 （相信谁都能明白其中的区别）。作家两个字的含金量在这里已经大打折扣。 　　作协所谓的合法性原本应该建立在广大会员基础上，也就是说，没有了这个 基础，作协机构就成了空中楼阁。而事实上，会员本身只是棋子而已。是既得利 益者用来获得官衔、职称、各种好处的工具而已。上海作协成了少数人用纳税人 银子来分房、买车、出国（非机关的普通会员则无缘）的福利机构。而一个真正 的作家的创作和它并没有任何关系，却会莫名其妙地成为该机关的工作成果。凡 作协组织的写作，无不是命题的官样文章，根本谈不上是文学意义上的创作。作 用我想只有一个，就是作为所谓的业绩向主管部门邀功请赏。 　　每年要消耗掉数百万元财政支出的上海作协，虽然号称有数以千计的会员， 可是绝大多数是被边缘化的。与其说它是联系作家的桥梁，不如说是控制与操纵 作家的棋盘更加准确。事实上，我实在是看不出作家的创作和作协有什么关系， 上海作协会员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小本子罢了。 　　本人从即日起退出上海市作家协会，同时交回那个小本子。 　　特此声明！ 　　夏商2003年7月25日 　　我愿意看到更多的作协会员、尤其是其人格和才能配得上作家这一称号的作 协会员迷途知返，尽快退出这个把真作家炼成伪作家的官方机构。我想对每一个 尚有尊严和良知的作协会员说：走出来吧，重获自由！ 　　2003／7／25 (XYS20030726)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