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作者授权新语丝在网络发表) 张承志──自我感觉最好的作家 张远山   当今中国文坛,谁的自我感觉最好?略知文坛动态的人们大概会达成共识,张承 志的自我感觉最好;或许古今中外没有任何一个作家比张承志的自我感觉更好。   年来常与朋友谈起张承志其人其书,但觉得不值得写,所以一直没有动笔。最近 许多朋友认为我有必要把所谈的、乃至出于善意原本没有与任何人谈起过的“腹诽” ,都写下来,与更多的读者交流。   真要写的话,这篇文章倒比我写过的任何一篇都更容易写。比如:标题就是论点, 直接了当。论据也现成,由张承志自己无偿提供,我不必付他稿费,更不会有版权官 司。至于论证方法,又是最简单的开中药铺。有些论点不易论证,正如张承志的许多 武断,他都没有论证──大概是知难而退了吧。但论证一个作家的自我感觉却很容易 :让作家自己说话。其他任何揣测和推论都有诽谤或罗织之嫌,况且张承志在《心灵 史》中反复宣称(至少三次):“正确的方法存在于被研究者的形式之中。”因此下 文大做文抄公,直接援引张承志先生的原话,并略加点评。   我对张承志没有花过太多的工夫进行研究,对张承志写到的许多话题倒有所涉猎 ,比如遭到张承志一而再、再而三地激烈批评的孔孟之道。我本以为张承志对孔孟之 道必定大有研究心得,这是我细心拜读他的大作的原因之一,结果却发现张承志对孔 孟之道不甚了了,比如他说:“朝闻道,夕死可也──是谁这样总结过?”(《心灵 史·后缀》。)我相信许多人都知道这句话出自《论语》,不过原话是:“朝闻道, 夕死可矣。”记忆错误是常有的事,不足深怪。我自己就常犯这样的错误。我略感意 外的是,张承志竟然对古汉语中最常用的两个虚词“矣”与“也”,缺乏基本的语感。 至于张承志如此好奇地问这句话是谁说的,我想应该是一种修辞手法,而并非出于偏 狭而故意不提孔子的名字。因为我对张承志的每一句话,都丝毫不怀疑他的真诚。我 只是略感“莫名惊诧”:张承志对他批评的对象之无知,居然与我对张承志的无知差 不多。但我不以自己的无知为遁辞,因此下文的点评如有任何不当之处,文责完全自 负──尽管我认为自己不是个自负的人,尤其不敢稍望张承志之项背。 一、“抒情”与“吹嘘”   你渴望与真正的交谈对手的相会。(《神不在异国》)   ──我很渴望与你诚恳交谈,但我恐怕不是你眼里的“真正对手”。所以以下只 是我很不知趣的“对话”,但愿我的不知趣让读者觉得兴味无穷。而正因为你认定自 己打遍天下无敌手,所以你常常习惯于用“你”代替“我”,来与自己对话。读者应 事先了解张承志的这一行文特点。(以下破折号后均为本文作者尽可能简短的点评, 详论见另文。)   我不认为有哪一个人具有与我匹敌的思想经历。(《荒芜英雄路·作者自白》)   ──恐怕只有你这么认为。况且真正的思想者尽管不害怕论敌,不回避论战,但 他思索的根本目的,决不是为了树敌,决不会用宣扬敌意来标榜自己的大无畏。一切 令人尊敬的思想家都已达到较高程度的忘我或无我,而不可能是我执之尤的自恋狂。   我总是思考着各种大命题。(《荒芜英雄路·作者自白》)   ──思考大命题没什么可炫耀。你所抨击的儒家,也总是思考着“治国平天下” 以及“性善”、“性恶”之类的大命题。   我先悄悄告诉你:我的新语言是一些纯美的色彩。它们将依然有份量,但是它们 会非常美。(《放浪于幻路》)   ──这种“悄悄”话,还是自己不说为好;即便你内心期盼有人说,而竟等待许 久却没人说。   传奇的阿勒泰山脉终于摆在我两眼之前了。(《荒芜英雄路》)   ──平凡如我,一般只说“眼前”。当然风格不能强求,更无法统一。照你的这 种“传奇”式表达法,萨特是否该说“摆在我独眼之前”?二郎神杨戬是否该说“摆 在我三眼之前”?仓颉是否该说“摆在我四眼之前”?千手千眼观音是否该说“摆在 我千眼之前”?如此奇语,是否就是你一再许诺的“新语言”和“形式的变化”呢?   西海固,若不是因为我,有谁知道你千山万壑的旱渴荒凉,有谁知道你刚烈苦难 的内里?(《离别西海固》)   ──“若不是因为我”这一句,不写多好。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迟早会有人知道 的,不必太着急。   我是一名从未向潮流投降过的作家。(《语言憧憬》)   ──作家不向潮流投降,与大多数人不偷东西一样,不值得沾沾自喜。   我是一名至多两年就超越一次自己的作家。(《语言憧憬》)   ──一个尚未超越自恋的作家竟能不断超越自己,真是很希奇的事情。   我大约一年左右就有一次形式的变化,我总结时认为这是不容易的。(《黑骏马 ·跋》)   ──正如我猜测的,变化的周期缩短了。然而即便如你所说的百变千幻,这些不 断变化的形式如果老是用来包装永远不变的过度自恋,不腻歪吗?真是可惜了这些“ 形式”。   你丝毫不以你能流畅讲叙的两种语言自得。(《神不在异国》)   ──真要祝贺你的谦逊,然而被你蔑视的真正谦逊的钱锺书,能“流畅讲叙”七 种。当然,与我相比,你应该“自得”,因为我只会“讲叙”一种,而且不太“流畅 ”。   中国的大地人民使我谦和,中国的知识阶层使我狂妄。(《神不在异国》)   ──孔子曰:“狂者进取。”然而你的进取心相当有限,你只有自得自满。所以 你不是狂人,而仅仅是一个妄人。   我警惕着自己,不使抒情变成吹嘘。(《为〈神示的诗篇〉而作》)   ──抒情与吹嘘只有一点相同:两者都相当主观。然而抒情能感动他人,而吹嘘 只能感动自己;正如你自己所说:“来世我仍将对今天感动。”(《心灵史》)趁有 把握的今世赶快感动自己吧!因为你没有来世:这倒是应该引起“警惕”的。   我曾经一泻千里地抒情。(《心灵史》)   ──正如你一泻千里地吹嘘。   一切他人不能企及的我都达到了──艰难和辉煌,孤立和骄傲,危险和希望,如 今都被我占有。(《放浪于幻路》)   ──据我所知,从来没有一个脑筋正常的人,渴望“企及”艰难与危险之类的东 西。而你“达到”如此不正常的高度,确实很“危险”。须知“高处不胜寒”,幸亏 你意志坚强,毫无恐“高”症。   我在独自发呆时想过(不,是脑子里闪过)的东西,比我写出来发表了的要强不 知多少。(《放浪于幻路》)   ──你对自己的写作突然又毫无自信了。然而我并不意外:过度自恋恰恰意味着 毫无自信甚至极端自卑。或许你不愿接受任何忠告,但我愿意苦口婆心、语重心长 :多用脑子,而少写少发表。   我预感这部诗体小说集将是我文学的顶点,没有任何迹象使我觉得自己还能超越 它。(《为〈神示的诗篇〉而作》)   ──这很容易让读者产生你已江郎才尽的错觉,或以为你有了江郎才尽的清醒。 然而这仅仅是读者的错觉,感觉良好的你大概永远不会有这种清醒。   这是我的生命之作…人生之作。…这部书是我文学的最高峰。(《心灵史》)   ──如此经常的“顶峰”体验,确非正常人所敢奢望。作为文坛的煞风景,你或 许会像黄山那样有七十二峰吧?   反正读我的小说和诗的人从来休想一目十行。(《心灵史》)   ──我读大作确实从未一目十行,我读得很认真,尽管事后觉得很浪费时间。为 了避免更多的人浪费时间,我才浪费更多的时间来写这篇文章。但你至少让我明白了 一件事,你读孔子、鲁迅、钱锺书等人的作品,大概都是一目十行的吧?你太吝惜自 己的时间,以至于太不珍惜读者的时间。   中国是博大的;无论何时,把中国理解成一片肤浅和庸俗,都反而会证明自己的 肤浅庸俗。(《黑骏马·跋》)   ──难得你留有余地,但恐怕这余地是留给你自己的吧?你在下面自己完成了“ 证明”,就无须劳任何人大驾来“证明”什么“肤浅庸俗”了。   中国人民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当别人流血牺牲大声疾呼时,他们是不参加不理 睬的。他们有惊人的冷漠、奴性、自私,烈士精神对他们的感召力是微乎其微的。这 也许是中国人劣于世界任何一个民族的地方。(《心灵史》)   ──这是某些失去自信力的中国小市民的思维方式,诸如“中国人是丑陋的”、 “中国人是劣等民族”……等等。你的独创性思维方式不过尔耳。我一向认为,中国 人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即便有你这样的中国人,也无法动摇我的观点。因为大象身上 有臭虫,并不会使大象变成臭虫。   真正的与时代与世纪相匹敌对峙的文学,还要在远远的以后才能被珍视。要等待 ,要等待完全不同的一种价值观,并等待一种新的人;否则任何对于超越时代的标榜 都不过是简单的广告。(《黑骏马·跋》)   ──说得很对。可惜“标榜”和“广告”与你有关,而“远远的以后被珍视”却 与你没甚干系。看来你只好敝帚自珍了。请善自珍重! 二、“统一人心”和“统一历史”   如今你只能在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既然你举意要统一人心和历史。(《路上 更觉故乡遥远》)   ──不知你如何“统一人心和历史”?儒家乃至你所厌恶的中国传统,两千年来 竭力用经典统一人心,用正史统一历史,然而最终以失败告终。莫非你正是以自己想 象中的成功而看不起儒家以及中国传统吗?我很愿意读到你关于儒家以及中国传统文 化的精辟见解,可惜你的笔下除了轻薄的谩骂,还是轻薄的谩骂,这使人疑心你经常 自夸的“学术训练”。   我命定要填补一种空白。当你们感到愤怒的时候,当你们感到世俗日下没有正义 的时候,当你们听不见回音找不到理解的时候──请记住,世上还有我的文学。(《 荒芜英雄路·后记》)   ──当代中国急需填补的是科学与教育空白,而非“大嘴文学”的空白。然而你 反对科学,乞灵于神秘主义宗教;你反对教育,迷醉于侮辱性的训诫。没有人请求你 填补什么空白,恐怕你也填补不了任何空白。你目前真正急需填补的,是你自己的精 神空白。 三、“胜利者”对“失败者”如是说   鲁迅毕生都没有找到自己的语言。……也许真理从来是由失败者(远山按:指鲁 迅)提出,再由胜利者(远山按:指张承志自己)证明的。(《语言憧憬》)   ──你可以任意妄论鲁迅的成就高下,包括鲁迅有没有自己的语言。如果鲁迅读 到你的“成功”文字,他必会承认(对此我非常有把握),他在你身上确实看到了他 的失败,正如诸葛亮在刘阿斗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失败。   先生弱也,丈夫气短。(《致先生书》)   ──先生咽气不足六十年,他的浩然正气就已在你身上荡然无存,能不气短吗?   我总觉得毛泽东和鲁迅这两位南方人应该知道中国存在这样一个教派(远山按: 指伊斯兰哲合忍耶教派)。他们两人显然都缺乏这种特殊知识和认识。他们应当遗憾 ,尤其鲁迅先生应当遗憾……他没有找到一个巨大的参照系。(《致先生书》)   ──以鲁迅对全人类尤其是对弱小民族的关切,他确实会遗憾不知哲合忍耶。但 稍知鲁迅者必定相信,他不可能以哲合忍耶的“新鲜逻辑”(《心灵史》)为参照系 。逻辑不是蔬菜,不以新鲜与否为评价尺度;逻辑是思维法则,以严密与否为评价标 准。   鲁迅只写了散文和短篇,根本没有开始他的总结之作。(《心灵史》)   ──没有一位大作家会为自己预设历史地位,也没有一位大作家为自己的历史地 位而写什么“总结之作”。作家的成就和地位是由後人总结的,并且与文体及篇幅毫 无关系。鲁迅的散文和短篇小说至今是现代文学的“顶点”和“最高峰”。当然这仅 是我的观点,你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   绍兴一带,正是孔孟之道的深潭。出身绍兴,几乎断定了先生无法打破障壁。( 《致先生书》)   ──以籍贯论人,这是已成为笑柄的陈西滢的伎俩。为了帮助你在读到本文时保 持心态平衡,有必要告诉你:我也是绍兴人,我确实有许多障壁至今还没有打破。   我怀疑他(远山按:指鲁迅)的血缘,因为我极端地尊重这血缘。(《致先生书》)   ──种族主义者包括希特勒之流必定爱听此类论调。难怪你谈论中华民族之低劣 ,而自己又幸免于汉族之外。我尊重你的回族血缘,并且愿意借此机会向回族乃至任 何其他民族的人类同胞致以敬意。   巨大如熊的(德国)人种。……不用说制度政治原则穷富的区别,就凭大个小个 这一条,战争也是非打不可了。我们怎么才能揍这种巨兽呢,恐怕只有靠亿万人一窝 蜂“攒”他了。(《神不在异国》)   ──让世界听到中国的著名作家发出如此虚弱的极端种族主义叫嚣,真是亿万华 夏人民和中国知识界的耻辱。而希特勒如果听到,恐怕会从坟墓里面笑醒过来。   沈从文后日潜心服饰史,但并不见他有控制古代之力。钱锺书一部《管锥编》, 未必经得住後人推敲。(《致先生书》)   ──不知今人用什么妖术“控制”古代?也许你“有控制古代之力”,并且打算 进一步“控制”未来?不知何谓“经得住後人推敲”?或许你这些经不住当代人推敲 的作品,倒反而经得住必将比今人更高明的後人的推敲? 四、从圣徒情结到教主宣谕   难道在那尘世,你能再见到半个像我的人么!(《心灵史》)   ──你是否想暗示你来自天上?或暗示你已经不在“这”尘世?在“这”尘世的 人,见到的一个嗷嗷叫的两足无毛动物,难道竟是活见鬼?   我是偏激的人,这是缺点。(《心灵史》)   ──难得你偶尔谦逊一次,这倒算个优点。   我是个品级低下的人。(《心灵史》)   ──你开始扮演勇于自我贬低的圣徒了。真是一出一手包办的绝妙滑稽戏!   我曾在一篇散文中透露过我要走后门混一张精神病患者证明。(《语言憧憬》)   ──是否有必要“走后门”?你想以此暗示你介乎疯子与天才之间?   你们应当作证,这里毫无偏狭。……这里有一片会使你感动的、人的光辉。你并 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发现这种光辉的。(《心灵史》)   ──或许我非常褊狭,因为我怀疑你差一点要说是“神的光辉”。确实并非“随 时随地都能发现这种光辉”,希罕得狠!   如今我是一个怀着真知的人。(《心灵史》)   ──这已经接近佛陀、耶稣、穆罕默德的口吻。一一拜读了据说是“顶点”和“ 最高峰”的大作,我没有发现任何“真知”,是否你吝啬地“怀着”真知而不肯宣谕?   我走过了深具意味的道路。我丝毫不想归功于自己,我只感激前定。(《黑骏马 ·跋》)   ──除了归功于自己,你只愿归功于“前定”。你不会归功于任何其他同类或先 辈,你对真理和人类毫无敬意,即便你认定自己负有谕示真理和拯救人类的使命。   我不仅禁了《野草》,也禁了陀斯妥耶夫斯基和尼采,至今不读。(《渡夜海记 》)   ──这不奇怪,欲“统一人心和历史”者必乞援于禁书。今天的你不过是不读被 自己所禁之书,明天的你如果有可能,则必定焚书。你敌视尼采毫不奇怪,因为尼采 说“上帝死了”,他预先剥夺了你的信徒和追随者。而陀斯妥耶夫斯基说:“上帝死 后,没有什么事不可以干了。”而你又如此敌视自由,你曾说“自由泡酥了一切价值 ”(《神不在异国》),尽管你也曾自称“自由的作家”(《放浪于幻路》)。你之 所以敌视鲁迅,因为鲁迅是与尼采相似的狂人,但你只是妄人。你敌视这三个人的更 重要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尼采说了“不要跟随我,跟随你自己”(《快乐的科学》) 。然而你有教主情结,你像耶稣一样,更喜欢“跟随我”这句话。   长久以来,我单枪匹马地闯过一阵又一阵。(《心灵史》)   ──看来你比过五关斩六将的关云长厉害得多,所以你敢于在关公门前舞大刀。   我虽孤独一人但只有我获得了拯救。……此刻我需要的,该是一支赞歌。这正是 第四十天。(《错开的花》)   ──或许你确实比任何人更需要“拯救”。然而没有人能救你,人只能自救。《 新约》记载耶稣在荒漠中接受魔鬼四十天的考验,这大概并非巧合吧?看来你需要的 赞歌,只能劳驾你自己唱给自己听了,就当是卡拉OK吧。   你为自己独自一人远离群队开创的这个世界沾沾自喜。(《神不在异国》)   ──据说只有上帝曾经独自开创一个世界。   我想它存在,我希望它存在,所以它存在了。(《荒芜英雄路》)   ──模仿恺撒“我来了,我见了,我征服了”,真是形神毕肖,功力非浅。但如 此心想事成,却远胜恺撒,与上帝相似。你的妄想狂显然已超过了你自称信仰的伊斯 兰教的先知穆罕默德,因为这位可敬的先知只说:“山不肯向我走来,我就向山走去 。”而没有说:我想山过来,我希望山过来,所以山过来了。对你来说,山远得很!   我的文学在无人的荒野中登上了山顶。多么空寂啊。十面静默,四方无风,山峦 如海,万物都注视着我。我埋藏了残存的犹豫和疑问。我敛尽了最后一点肤浅和轻狂 。(《心灵史》)   ──既然不怕自苦甚至不避自虐地把自己逼上山顶,就该宣谕“山顶宝训”(参 见《新约》),可是读者什么“宝训”也没有听到,只听到焦虑的叫嚣。如果说“神 不在异国”,那就更不可能在中国。如果说儒家曾对中国乃至世界有什么贡献,首先 是把中国造就成了一片无神论的国土。无神论是中国最悠久、最优秀也最坚定的传统 之一。 五、从拒绝读者到拒绝批评   我写到今天,总感到一种强烈的拒绝读者的冲动。(《离别西海固》)   ──因为你并不需要读者,你只需要弟子,在《北庄的雪景》中你自称“不超过 五名的弟子”,比孔子差得远;你更需要追随者,虽然你的追随者至今“无形”,比 耶稣也差得不近。   我的无形的追随者们,我没有在任何一个瞬间忘记你们。……你们不能够因为看 见我走进了那片黄沙弥漫的沙沟,就以为我舍弃了你们。(《心灵史》)   ──这已完全是上帝的口吻。然而在二十世纪有人自导自演“上帝复活”的活报 剧,决非人类的福音。这个伪上帝偏偏出在中国,则是中国人的不幸。忘记追随者吧 ,这对你有益无害;舍弃追随者吧,这对人类也有益无害。   无论是夸奖或是批评,于我毫无意义。(《心灵史》)   ──这同样是可怜的自恋者的文学批评观。难道还有必要告诉你这位“学者”一 点最基本的文学常识吗?有价值的批评像有价值的创作一样,永远不是为了作者,而 是为了读者。   我不注释,我不怕彻底地丧失理解。(《心灵史》)   ──你已经注释得太多了,我相信你需要一句古训:“认识你自己”。我不仅理 解你,而且同情你。但尽管我对你十分同情,恐怕我也对你点评得太多了,因为同情 也是有限度的,况且读者或许已经腻了,那就打住吧。 1995年9月13日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