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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人，真哏儿

蒋子龙

（摘自蒋子龙著《佛缘》，中国华侨出版社出版，ISBN 7801201817
    本书为“憩园文丛”之一。蒋子龙是八十年代以来活跃
于中国文坛的作家之一，本书收录其散文小品约八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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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谦虚，实在。千百年来以北京的门户自居。

    何为门户？

    －－看门守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传达室。

    忠于职守，安贫乐道。再有钱的单位也不会把传达室装修得比自己的
办公室、会议室、居室更堂皇，更豪华。因此天津老是比北京差一点，马
路比北京窄，楼房比北京矮，工资比北京低，连物价也不如北京涨得高涨
得快。

    北京人消费高是因为他们挣得多，承受得起。

    天津人不无自得地传说，北京人结婚喜欢在天津来举行婚宴，连吃带
喝加上来回的路费还比在北京省。这不知是恭维天津，还是挖苦天津？占
便宜的是北京人，还是天津人？

    某些国外著名的芭蕾舞团，交响乐团，世界级的音乐大师，甚至包括
一些世界级的政客，如尼克松、布什、卡特、撒切尔等等，路过天津就像
经过传达室一样，决不停留地昂头而过。在天津人的记忆里，似乎只有可
亲可爱的金日成、西哈努克，曾让天津认认真真地戒过严，好客的天津人
推着自行车在大街上满头雾水地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传达室也有传达室的好处，像王宝森、陈希同那样的人物天津就出得
少。

    有些事传达室能挡得住，比如小偷小摸，要饭的，拣破烂的。有些事
传达室就挡不住。如八国联军进北京，天津非常仗义地拼死守卫着首都的
门户，但传达室毕竟是传达室，八国联军最后还是进了北京，作孽一番之
后又撤出了北京，反倒在天津建立了租界地。把北京的门户变成了监视北
京的岗楼，让天津人尴尬了许多年。

    从此，天津又增加了一种半殖民主义的色彩。

    地域文化，民俗文化，商业文化，再加上殖民主义文化，构成了丰富
多彩、光怪陆离的天津卫。

    至今，45岁以上的天津人还能说出哪儿是英租界，哪儿是法租界，哪
儿是意租界……同时，天津人引以为骄傲的却是炮台。天津人毕竟是有血
性的！出过混混儿，也出过不少爱国义士。

    代表商业文化的是劝业场。70年前劝业场的建成，在天津竖起了现代
商业的大旗，使天津这个重要的水旱码头渐渐地成为北京第一大商埠。

    虽是商埠，却并未出几个走向世界的大商人。倒是有些南方人走向世
界后成了重量级的富翁，可见经商从来就是南方人的特长。天津倒实实在
在地出了一些实业家，如：范旭东（曾被毛泽东誉为“工业先导”）、侯
德榜、宋斐卿，等等。

    就因为离北京太近，风水都叫北京占走了。北京是几代封建王朝的国
都，有帝王之气。帝王气就是霸气。俗云：“灯底下黑”。天津在天子脚
下，只能屈居第二，时间长了连老二也不能让你当，只能委屈求全当看大
门的。有好东西都得上贡，有坏事得自己兜着。

    解放后北京成了人民的首都，为自己的首都看大门，那意义自然就不
一样了。首都也不忘天津的功劳，让它成为直辖市。

    近年来，有人竟然对天津这座直辖市的地位产生了怀疑，闹得天津人
也嘀嘀咕咕，有点不那么自信了……

    正是天津的地理位置和历史地位，造就了天津人质朴的性格，重实际
不重外表，重肚子不重衣着。大连人是“苞米荐子的肚子，纯毛料的裤
子”。上海人是“不怕家里被火烧，就怕上街摔一跤”，因为所有的家当
都穿在身上了。天津人是“当当吃海货，不算不会过”。填饱肚子，闹一
肚子好杂碎最重要。

    可是，天津人虽然爱吃，却又没有形成一种公认的菜系，像潮州菜、
川菜、鲁菜那么名扬世界。天津叫得响的东西，是煎饼果子、炸糕、麻
花、包子，经济实惠，绝对能填饱肚子。而且吃到肚子里格外搪时候！

    既然是门卫，风险就大，不能不先顾肚子。

    关于天津人的哏事多得很，这一回只能先说到这儿。

 1997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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