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方舟子按:文中提及的几篇骂鲁文章均为“当代苏雪林”云儿所写,包括《鲁 迅文中的谎言谣言》、《鲁迅先生如何为残暴辩护?》、《白色恐怖中的胡适与 鲁迅》、《鲁迅如何误人子弟?》、《鲁迅如何断章取义泼人污水?》等。这些 骂文采用的都是同一卑劣手法(“断章取义泼人污水”法),驳一篇即可见其全 貌(参见拙文《当今骂鲁小人一例:鲁迅如何误人子弟?》(XYS20041122)), 无需浪费时间一一驳斥。其中《鲁迅先生如何为残暴辩护》一文被搜狐文化频道 以“熊培云”的名义发表(据我所知,熊培云不是云儿。熊培云为国内男作家, 曾在《新语丝》发表过几篇文章,云儿为海外女基督徒加民运分子),在国内网 站流传颇广。】   善待鲁迅   作者:盖斯了   怀着略为有些惊讶的心情看了关于鲁迅的几篇文章,尤其是关于鲁迅为杀人 辩护的几篇,我觉得骂鲁迅并无道德上的不当,但对鲁迅的断章取义却绝对有关 德行。很久以前就有人说过鲁迅已经过时了,从某些特定的范畴来说,的确是的, 这个世纪不会是一个革命的世纪,更不会是一个流血的世纪,这是因人类进步使 然而不是某种意识形态的胜利,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拥有核武器。   关于鲁迅,我只想指出一点,那就是他当时是一个“体制”外的人,是一个 持不同政见者,在处境上,他和共产党是相同的,差别只在于对抗手段的不同, 他对苏区的一些做法持肯定态度并不奇怪,资产阶级大革命时期同样有“无情打 击”的杀人手段,血流成河不光是社会主义革命所独有。认为“反动派”该死是 人的一种自然反映,尤其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杀人是政治的一种实现手段 (也可以看看资产阶级革命的杀人游戏),政治总是伴随着暴力,其实大家对这 一点基本是认同的。胡适不主张暴力,因为胡适并不是纯粹的政治人,而且他是 “体制内”的人,他和鲁迅的出发点是截然不同的,鲁是要重建,胡是要维持— —所以才有革命和改良的区别。   现在人们来指责鲁迅,出发点我觉得很复杂,前不久有人拿“文学和出汗” 或“费厄泼赖”来骂鲁迅,这是一种很低级也恶俗的做法,其出发点不过是哗众 取宠,不值一提。但拿“为杀人找理由”来指责鲁迅,就有些可疑。以我对政治 的庸俗理解,不过是对现体制的不满而“恨屋及乌”而已,因为鲁迅曾经与现体 制合作,所以现在必须清算他,而从卷佚浩繁的鲁迅著作中找出两篇这样的文 章,完全不是难事。以后如果要反胡适,也可以照此办理,因为白字黑字你想赖 也赖不掉。   这种做法多少有些文革遗风,多少人就是这样被打倒的,需要你的时候就把 你写的这一方面的东西拿出来;打倒你的时候就把你写的那一方面的东西拿出来。 甚至不是要打倒你,而是出于另一种目的,有必要拿你来做一下靶子,那也是拿 来就用,你是被“顺便”打倒的,何其冤也。   基于同样的理由,人们现在对“左联”也不屑一顾。固然,我并不觉得“左 联”是一个有成功经验的团体,更不认同将那一时期中国文学的精华集中于这一 团体身上。但有一点可能大家都不想提及,那就是“左联”在当时是一个持不同 政见的团体,是“体制外”的一群,他们为信念而献身的精神是相当了不起的, 乃至于有人为之牺牲,须知,当时共产党是绝对的弱势。   三十年代中国社会的现实,乃是东北沦陷国难当头的危机时刻,内忧外患之 强烈感觉前所未有,鲁迅的转“左”后的一系列言论,都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发 表的,因对当局的失望而产生对共产主义的“希望”,岂非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鲁迅再英明也无法预测到身后的变故,谁也预料不到,包括一些党内的高级人员。   事实上现在研究鲁迅的主要观点,集中于他对国民性的揭露及批判,并不涉 及他的政治观点或倾向,象《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之类的文章,实际上已经 不能成为对鲁迅进行评价的资料,泛政治化是一种庸俗的学术态度,以前把鲁迅 拔那么高是如此,现在想踩鲁迅也一样。鲁迅不是不能批判,但对鲁迅的批判应 当集中于他的核心观点而不是片言只语。写文为生的人都知道,一个人一生写几 百万字的东西,你是无法保证每个字每篇文章甚至每部著作都天衣无缝无比正确 的,一个人的伟大不再于他全部正确,而在他的“核心观点”或者叫“核心部分” 是否有价值。一个人提出了一个“核心观点”比如说A+B=C,你从学术上批判这 个人,你应当去推翻这个观点,而不是去证明这个人曾经嫖过几次娼或是干过几 次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现在我们对很多人都非常宽容,比如对张爱玲,对周作人,对郁达夫等等, 事实上我赞成这种宽容,张爱玲的爱人是汉奸,不说明她的“爱情”也是背叛。 鲁迅对他的论敌(他的论敌当中左联的人占相当一部分)“一个不宽恕”,也不 说明他对人本身不宽恕。我们好象永远做不到将人身和观点分离,好象一个人是 右派就必然是色鬼,是左派就必然性无能一样。   很多人喜欢“枪打出头鸟”,谁出头就打谁,无非是因为出头鸟目标大,好 瞄准,好射击,成果大。鲁迅现在还在“出头”,所以要批判他。当然,有一点 我也同样可以理解,就是很多人骂鲁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属于“曲线骂娘”, 这一点可以理解但也不可以原谅。   问题在于现在鲁迅的影响到底有多大?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值得分析,包括胡 适的学说,现在对中国社会有多大的参考价值?我并不认同“上个世纪是鲁迅的 世纪,下个世纪是胡适的世纪”的说法,因为这一说法本身是牵强的,是放大了 某一文化范畴对社会的影响,更放大了胡适等人的作用。鲁迅最大的功效在于为 中国学术界提供了一种批判的模式,这种模式是否就是成功的可以议论,但鲁迅 在这种模式下对国民性的批判却的确有长远的现实意义。与此同时鲁迅并没有 提出对中国社会成熟的建设方案,因此谈不上对文化之外的二十世纪的中国社会 产生不可逆的影响,至于说鲁迅的骨子里有专制主义,我很难认同。   至于革命和改良,自八十年代已经成为学术界议论的对象,很早就有人提出 了救亡压倒启蒙的问题,不过历史是不可逆的,更多的只能是借鉴意义,上个世 纪的流血和本世纪可能的“流汗”,其本质不在于谁的学说来统治中国,而在于 人类本身的进步,或者也可以说上个世纪是一个斗勇的世纪,本世纪是一个斗智 的世纪,从斗勇到斗智,乃是人类历经战争和屠杀的苦难得出的教训,不在于要 用谁的学说来统一思路,多样化本身就是排斥领袖的。   鲁迅作为偶像,其实早就被从神坛上拉下来了,没有任何一个学术观点现在 还认为鲁迅在统治中国的学术思想,鲁迅的遗产其实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对国民 性的批判,一个是他的不合作精神。其余的东西,并不重要,事实上也少有人注 意,对鲁迅的批判,应当集中于这两点,其余的方面,批判的意义是极其微小的 ——例如拿“文学和出汗”来字斟句酌地批判鲁迅,实在是一种无聊。   鲁迅的精神,我觉得集中体现的是一种不合作精神,是对当局的绝对不合作。 因中国的历史及现实,当局总是有某种难以摆脱的“罪孽”,例如腐败或者官僚 主义,鲁迅时代政府的“罪孽”显然更为深重,还有更多的涉及主权的事项,因 此鲁迅的不合作就至为彻底,难免有偏激或不当(例如利用租界来逃避当局的迫 害),但这种不合作的精神却彻底地体现了一种民间力量,鲁迅的关怀体现于对 “体制外”的关怀——例如左联,而对“体制内”的一切,他的确是一个也不宽 恕。我们可以比较鲁迅对梁实秋或对“左联”的态度,对梁实秋等人是彻底的不 妥协,毫无保留的批判,对“左联”诸人则是“有合作也有斗争”,其态度是相 对的,这也可以看出鲁迅对“体制”内外的态度。正因为其对体制内的绝对不妥 协,才导致一些言论的极端。而鲁迅对苏俄的向往恰与当时国家对外的孱弱和对 内的专制形成鲜明对照。即便现在,这种不合作精神是否已经过时,我觉得并不 是确定的,很多人过多地谈论他的好战性,却忽略了其不合作的本质。而胡适则 更多地体现了一种“合作”精神。当然,我并不是想讨论两者的高下,但我觉得 一个文明的社会,应当是两种精神的共存。   学者风范是宽容而敏锐的,一般来说也是惜墨的,如果把鲁迅的每篇文章都 拿来批判,固然太累,但如果专门挑出一篇两篇或是几句话来骂,未免太投机了, 这和以前拿毛主席的“一句去顶一万句”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一正一反而已。   善待鲁迅,善待一个历史人物必然拥有的局限性,善待他的次要方面,后来 者应当“站”在他的肩膀上,而不要“踩”在他的肩膀上。 (XYS20041214)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