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诗人谈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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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Psychina 于 2010-03-05, 11:2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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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诗人很难得到要领,欣赏诗歌也是如此。诗人我们越来越多谈了一次自己的诗,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看看他们是如何想的,写的到底是啥意思。

赛编自《汉语江湖》

少女
BY 我们越来越多


然而时间不能代表她


她的眼神,她的脸庞,她的发丝


沉浸在美丽的画面中

雨水丰盈起来


我们拥有鞋和画笔


这正是时候


他画着,古老的阁楼向我们驶来


少女!

让我们扑上前去,


抓住她


仿佛她的心搁在湮灭的宫殿


我献给你——是这样的少女

在我的房屋中


几何和八卦,深入人间天堂


在伶人的炉灰里挣扎着


但她还给了我


不是我的朝代,是我昨夜无声的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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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个的诗,我自个来解一解:


《少女》是一个世界

“然而时间不能代表她”,作为诗歌而言,我相信诗歌的第一句话所具有的重大意义,因为第一句不但介入了一个世界,而且也创造一个世界,一个诗的世界。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然而时间不能代表她”,这也只能通过诗人来呈现这一过程,因为在语言的境遇中,诗人所需要的现实世界往往难以企及他情感的需要,然而,诗人不得不通过这一形式,这一语言的形式来表现他的世界。“然而时间不能代表她”,只是通过这种需求,“然而”一词,在于展现这一强烈的介入力度。因为他要实现诗人的世界。然后才是

她的眼神,她的脸庞,她的发丝
沉浸在美丽的画面中

给了“时间不能代表她”以必然的回应。她的眼神,她的脸庞,她的发丝,犹如圣洁的光芒一般,,犹如蒙娜丽莎,照耀着我们,因为她沉浸在美丽的画面中,我们沉浸在美丽的画面中。这构成了一个完成的诗歌语言,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情感表达的平衡,也即,在这一强烈的对称中,使得静止的画面中饱含了不可承担的生命力度。

因此,在这一对称的诗歌表达中,呈现出了这样的世界,一方面是“她”的世界,一方面是诗人的世界,“她”的世界因为诗人的介入而从自身脱离了,诗人的世界因“她”的介入而产生了“诗”的世界。

承之而来,“雨水丰盈起来”,才真正是上述世界的诞生,是上述世界的景象。读《北大往事》的时候,有句话一直忘不了,那就是,“那叫我们痛苦的大海是深沉莫测的,我们又划着我们的断浆出发了。”这似乎是这里的注笔,雨水即大海,鞋和画笔是断浆,因为这样一个世界才是我们的世界,他画着,古老的阁楼是中国的阁楼,古老的阁楼是我们自身生命的庙宇,在这里,古老的阁楼更代表着生命那曾经的历程,“她”向我们走来,只有“她”才成就我们,只有“她”才构成我们的生命,我称之为“少女!”

然而诗人急不可耐,诗人拥有飞蛾扑火的生命激情,他不是用血肉之躯来实现这样的世界,因为这也不够,即使他:

让我们扑上前去,
抓住她

似乎实现了火与凤凰的重生,然而那又如何呢,诗人又如何承担起人间的生命,诗人不需承担,诗人怯于承担,在诗歌的立场上,诗人面对着崩裂的肉体,面对着空无的精神,即使他:

我献给你——是这样的少女

可是,恍然隔世,醒着的时间,醒着的房屋,醒着的肉体,醒来的诗人,哦,在诗人无声的回味中,似犹如沙漠中的骆驼,咀嚼着这时间中的种种,毕竟没有什么可以咀嚼,独沙子而已。


我认为,情感是诗歌的催化剂,当然,情感更构成诗歌。理性和技艺是对自身创作的分析和认识。若说情感给了诗歌以人性的光芒的话,那么理性和技艺则是诗歌恒久艺术魅力所必需的。

“缺少了淳朴的情感自然的喷发”,我相信这也是一种诗歌的境界,而有时候,情感在隐秘的诗歌内部,而造成的诗歌张力,我觉得也不错吧。

“可能是我对诗歌的情感就像对爱情一样,总是期望着一个无比自然的境遇。”这个我就有点不赞同了,首先是爱情,爱情那有那么自然啊,得争取。也许你就遇到了这么自然的爱情,我祝福断总哦。其次是诗歌,诗歌作为一门艺术而言,更何况,诗歌这门艺术恐怕比别的艺术都最为古老,在它的发展过程中,肯定积累它自身构成的或内容或形式的“肉身”,就像一个人一样,每首成功的诗歌都有它历史的传承,诗歌就是这样一个古老的“人”,古老的生命,所以我认为,诗歌的创作,就需要我们去认识这个生命,去认识这个人,而后,才有我们不断的在诗歌这条艺术的道路上的不断前进。
“而这样的境遇在世间总是无法遇见的。”断总有断总的境遇,我有我的境遇,无论是谁的境遇,作为人的境遇,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生命感受体,这大概对每个人都会是独特吧。

评论

不争论(版主)

这首诗其实很不错。它不是情感类的诗,而是境界类的。类似地像“空山不见人,但见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有人不能被这类诗感动是正常的。它也是不是企图去感动读者。

如果用一句话,就是它传达了一幅杰出画像(或在想象中一幅凝固的形象)的历史感和超越历史的能力。就这一个主题而言,表达得很不错。尤其首句“然而时间不能代表她”,非常好。

但这首诗在写作上的确有一些缺陷,也限制了它打动(不是感动)读者的能力。类似如清平那首著名的“青丝啊,青丝”,题材其实更空灵更难把握,但是清平控制得非常好,没有一点烟火气,也没有一点累赘。此诗,如“鞋”、“几何”等几个词,就不够传神精准,也造成了阅读的障碍。最后,作者自己不得不出来解读自己的诗,其实就已经失败了。

补充一句:词语对诗人经常是不够用的,所以对通常的词语要做非常的用法。

但是这么做的时候,要考虑到词语本身附着的属性和历史。否则诗人的意图和读者的解读就会过于背离。


胡少(版主):

这首诗使我想起海子《无名的野花》,主要是由“雨水”和“鞋”触发的。但是它把海子《无名的野花》里的情绪放到了一个更精巧的语言结构里。
它写的的确是画中的少女,带有一种神圣的光辉,和不可捉摸的魅力,也许可以说是中国版的“蒙娜丽莎”。因为有“阁楼”“宫殿”“房屋”这样的铺垫,“几何”就变得易于理解,它让我想到在黑暗的孤灯下,房屋的木质的构造,中国传统建筑的房梁,形状各异的影子。“八卦”则指向一种中国人的精神生活内容。这两者平列,很巧妙。“炉灰”应该是来自于叶芝的《当我老了》,它把想象拉回到暗夜中冰凉的现实。
总体来说,相当赞赏这首诗。希望“我们总”再多贴些。


无名的野花

看不见你,十六岁的你
看不见无名的,芳香的
正在开花的你。
看不见提着鞋子在雨中
走在大草原上的
恍惚的女神
看不见你,小小的年纪
一身红色地走在
空荡荡的风中
来到我身边,
你已经成熟,
你的头发垂下像黑夜。
我是黑夜中孤独的僧侣
埋下种籽在石窟中,
我将这九盏灯
嵌入我的肋骨。
无论是白色的还是绿色的
起自天堂或地府的
青海湖上的大风
吹开了紫色血液
开上我的头颅,
我何时成了这一朵
无名的野花?


不争论(版主)

坦率说,海子这首诗,相对幼稚,不算上品。如“种籽在石窟”“嵌入肋骨”、“大风吹开了紫色血液”等,都落了俗套。我以为,如果把“僧侣”一句后的部分全部删掉,或许更好。

回头说我们总的“几何”,这个词的意思本身没有问题(如胡总所说,和“八卦”一词对应,指生活中的种种俗物)。但注意“几何”进入中国后,丧失了它在西方文化中的能指,通常被认为是抽象平面的概念,和中国八卦一词的涵义无法相提并论。在汉语中,难以唤起读者的直觉感受。总之我认为:类似的表达要人用逻辑推想才能明白,不是最佳;一个词要依赖其它的词来定位意义,而不是本身能够定位且丰富其它词语的意义,不是好词。

“几何”是一个容易想到的词。更好的词是不容易想到的。

另外,又读一遍,感觉“无声的咀嚼”,这个“无声”也用得不好。甚至可以说,用得太懒惰了。作者没有用心。

我们越来越多:

非常佩服不总对诗所具有的敏锐的直觉,一些很细微的地方都被不总发觉了,而且事实上也的确如不总所述。
首先,这首诗背后也的确有一副画。
其次,不总对清平老师的评价很中的,我也这样认为,清平老师诗中透露出的控制能力是我难以望其向背的,不但在节奏上,而且在语言上。此前并没有发出的关于清平老师的诗《九月随感录》的评论,此前也本打算贴出的,但有些忌讳,这次一并发来:

九月随感录

这几天,我明白了一些事:
在明媚的秋色中,冬天的脚步不一定临近。
我曾想,是歌迎寒冷的日子么?不,不是那样。
事实是,唯物主义的人民热爱唯心——
我视为恶疾的,他们觉得吉祥。
我避之不及的,他们用欢天喜地来分享。
现在,我后知后觉地晓得了,他们苦中作乐的力量如此强大,
足够推迟冬天的来临。
看着他们喜上眉梢,我知道我已有所丧失:
一种伴随我四十余年的资格,将在灿烂的焰火中完全蒸发。
或许,我并未遗失我最重要的资格——活在这块土地上。
我仍然能够恋爱、结婚、和最亲密的人相伴终生;
我仍拥有随时可堕落的自由之身;
我仍可度过时梦时醒的每一个晨昏;
在庞大的人群中,我仍未练就凌空蹈虚的魔法;
——我仍是这块土地上生存的,惧怕死亡的一个人。
我感到悲哀么?不。
一个人的命运何尝由他自己的灵魂来感慨?
而那些先知先觉的感慨家,我是否有理由将他们鄙视?
我没有理由。但我仍旧将他们鄙视。

仅对于分析:

1.此诗在语势上骤松骤紧。标题“随感录”为轻,内容为重。起首“这几天,我明白了一些事:”为淡,之后即浓。前后只为一句,“活在这块土地上。”最末一句,“我没有理由。但我仍旧将他们鄙视。”实为障眼,障眼在于,之前庞大的所轻所重的力量在诗人心灵的承担,在这里通过末句强烈的释放,使得此一句成为承担,而诗人到此的承担被卸去,卸去也即实现了对诗人自身的掩饰,诗人从诗面前隐去,从而作为在场的诗人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但诗因为诗自身的承担而实现了完满。
2.外稳内乱。稳与乱在于诗人的控制力。因为诗人的控制力实在太强,你可以看到,从开始的不经意的介入,到其中的无法无天,然而,即如此,天堂与地狱都在诗人的控制之下,但我们也可以感受到这种绷紧的心绪。使得诗在稳中没有了漏洞,但也不足以实现自身的安宁。
3.世界退回到诗人自身。一首诗最终要承担什么?承担诗人?承担读者?承担世界?看来,诗人是自我承担的,诗人承担诗人,也即,诗人从世界中退回。因为世界的终极建立,需要诗人自我承担。在这里,诗人依靠诗而自我承担,而不是诗人承担了诗。
4.诗人啊诗人,天地只为你造化。
5.读清平老师的第一首诗:

小昭

海水的颜色已不如当年了
   中国的草木在为另一些人流泪
   小昭,小昭
   你处女的眸子里还有淡淡的蓝色么
   你腮边的泪痕还灿若桃花么

   你的公子娶了另一位胡女
   痴心的阿离走在了佛的前头
   周姑娘依旧浪迹江湖
   小昭,小昭
   你在那张锦椅上坐了这么久
   离你的公子更远了么

   光明顶的圣火早已熄了
   大都城里换了个中国皇帝
   不是你的公子,他与伙伴们已失散多年
   那两把宝刀宝剑也成了两堆废铁
   小昭,小昭
   那首小曲,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唱起来还是从前的调子么

干净整洁。如同一个关于爱的寓言。每个人在心中都有一个这样的寓言。每个人在心中都有一个小昭。对于诗本身来说,恰恰达到了这样的效果。纯洁的情感与纯洁的语言,使爱跃然而出,起首便给出了这个永恒的时空。然而,却那么遥远,因为每一句话里都是爱,一句踏一句,心灵的起伏,就像海浪,一浪高过一浪,终于没有结束,也没有开始,这就是这里的小昭,映在每个人心中。

第三,“几何、八卦、指纹”等词,在我的诗歌语言环境中出现,一方面自我的感觉表现在是我自身诗歌创作中语言的突破。另一方面,诗歌本身行文到出现这些词的时候,作为诗人的我当时很是有快感,这是我当初的感觉。
第四,“又读一遍,感觉‘无声的咀嚼’,这个‘无声’也用得不好。甚至可以说,用得太懒惰了。作者没有用心。”这种感觉不总说的实在令我佩服,当初的感觉是,在前面那几句出来后,在那种很好的快感的支配下,随意就顺出了这一句 “不是我的朝代,是我昨夜无声的咀嚼”。实在是在这种快感下的延续吧,的确也没有用心
第五,不总这种对诗歌细节的追求,对诗歌精益求精的要求,使我想起了一位朋友,他对诗歌的要求,就如同自身给人的感觉一样,就是干净。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干净的点绝对不会出现,这些点无论是节奏、语言、结构等等在诗歌中的出现,必然要求恰当好处,这些是主要对小作品的把握。
第五,此诗自我的评价是,整体上,从在创作过程中所给我产生的快感的程度而言,我自身还是比较满意。但在语言结构的衔接上这首诗还存在问题,这可能是我诗歌的通病,一般情况下,在创作的过程中,往往会出现在此前意念的指引下而难以为继的现象。所以到一首诗的后半部分,也往往缺乏了那种自然的、随意的状态。
第六,我不介意在这种环境下,写出我创作诗歌的心理状态,我曾经想着,我的诗集若是出来的话,应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诗歌,第二部分是对第一部分诗歌的分析。


不争论: 

关于清平的九月随想录,此诗的精华,除节奏的张驰有度,以及用词的精心准确(如“感慨”)外,最重要的是它拥有的思想境界。诗眼是这一句:“一个人的命运何尝由他自己的灵魂来感慨?”理解这一句需要相当的人生阅历。写出这一句,需要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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