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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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psychina 于 2009-06-04, 19:56:53:

回答: 一个老贴子 由 psychina 于 2009-06-04, 19:46:32:

《有点不好意思》

癔症,作为一个疾病,在医学史上有着辉煌和艰难故事;作为历史,我们对癔症的认识,则反映了人类认识未知世界和自身的内心的曲折历程。

癔症这个词作为一个独立的诊断,已经从精神病学的系统中剔除,尽管我们还会偶尔面对一些由躯体代言的心灵的不满(所谓转换症状),但是典型的癔症发作,在我们的现代的生活中,的确是越来越少了。 让医学感到困惑的癔症,曾经安抚了人类在探索和认识内在外在的未知世界时候的焦虑心情,填补了主观愿望和残酷现实之间的鸿沟,也充实了无法实现的情感的空虚。 今天在理性和科学面前,尤其是在理性和科学还没有解决的问题面前,癔症,不是消失了,而是有些不好意思。

历史上最著名的癔症患者,Anna O,在她的主治医生Breuer即将结束对她长达2年多的治疗的头一天晚上,上演了医学史上最值得纪念的戏剧:她躺在她的病床上,痛苦地扭动呻吟,说:“我要生了,这是Breuer医生的孩子”。 Anna O的内心,是需要一段难以实现的爱情。她的美学意义在于,现实中可能性等于零的事件,被浪漫地用躯体的病症加以实现。

1882年的Anna O在发作以后醒悟。凭空想象的性关系是不可能导致怀孕的科学事实和合理的经验知识,教育了Anna O。Anna O的故事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发作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事后,让Anna O很不好意思。不过Anna O的不好意思却过了头,不切实际的爱被转化成了不着边际的恨。她终身不嫁,还写过痛恨男性的戏剧,历史上也多了一位积极的女权社会活动家。这也说明,Anna O的癔症,没有治好,但换了一套面具,掩盖着由爱到恨的情感转变和对外部世界另一种极端的扭曲认识。

科学的认知,改变着我们表达情感的方式,修正着我们主观愿望的内容。而我们自己,需要一种恰如其分的内疚,一种不多不少的不好意思的心态。 道金斯在《上帝错觉》里面说到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叫做意识提升。我认为这个概念放在精神分析的意识结构的框架里面来解说,比单纯放在意识的层面的应用要好。对于安娜来说,假孕在无意识里面是合理的,在意识层面却是荒谬的。把假孕从无意识提升到意识,理性必然战胜荒谬,一如阳光驱散阴霾。而单纯在意识的层面的提升,两者的反差不会如此明显,往往是一场持久的较量。科学对上帝的存在的说明,还没有令人信服地达到展现上帝存在的荒谬性的程度。这个时候,这样的心态就特别重要。也就是说,在困惑的面前,我们不要急于向上帝询问答案,而应该保持足够的耐心来等待。

我并不鼓吹科学完全取代人类的灵魂。我愿我的爱人继续保持原有的浪漫,即便你面对着科学和现实。 我还愿我是你的浪漫的一个部分,即便我知道我们的能力合起来仍然是微不足道,仍然无法改变任何事物。

愿爱人随意
让物质随机

癔症,在精神分析以后,在知识不断进步丰富以后,害羞地潜伏到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伺机继续参与我们的情感和认知。 James Thurber有篇散文《堤坝决口的那天》,说的是美国Ohio某小镇上的故事。某日早上,小镇的街上阳光明媚,在悠闲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突然走起大步,第二个人跟着快走,第三个人也快走,也不知道为什么,五六七八,更多的人,朝小镇东边的高地,快速地走。忽然有人想起不久以前的传言,说不远的河堤会要决开,那些人八成是躲水灾的队伍。这个想法象闪电一样快速传播开来,也闪电一样击中每个人的头脑。人们没命地往西边跑,还有很多人回家操了细软再跑。老爹觉得不必恐慌,结果孩子们不由分说,拿块板把他打昏了抬着跑。 “往东,往东”,人们呼喊。像是北大的季教授呼喊某种神秘主义。 事实很快就证明这是荒谬的想法和行为,人们都回到了家里。 人们回想起来,不好意思。 碰到那些一同往山上挤的人,更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不好意思,很重要,这是构建对荒谬的免疫力的过程。红着脸起身,给科学让座。 我们从前发作过。 我们是个选择性遗忘的民族。 在枪炮面前,在金牌面前,我们一再失态,但从来没有不好意思过。 有没有人提醒一下,我们过去有过很多让自己想起来脸红的事。 今天,我想很直接地说,我们不能够拖着中医往山上跑,我希望我们的行为,我们代表中医对科学的反应,不至于让我们在不久的将来,让自己想起来脸红。

对一个人,我有很多办法。 但是,对一个民族,我的治疗却只有一个。 就是反复念叨,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

参考: 《世界文学》1986年第4期,《堤坝决口的那天》,瑟伯,屠珍译。我没有能够为写这篇文章重新读一遍,情节可能有误,不过不会改变我引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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