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人的故事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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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 于 2009-08-26, 13:03:15:

回答: 这个网站我看不到 由 HunHunSheng 于 2009-08-26, 12:58:53:

我手里有一本书《青春方程式——五十个北京女知青的自述》,那段城市知青上山下乡的历史对于我们这些80年代出生的人来说或许很陌生了,但是历史不应该被遗忘,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它对于我们今天的生活还是很有借鉴意义的。我看了几篇,都很受震撼和激励,现将其中一篇摘抄于此,如果你有时间,如果你慵懒怠惰了、失去理想和目标了、觉得生活没劲了,那么请你看一下。
北大荒 香港 北京 思馨
我和共和国同龄。我经历了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运动,三十岁去香港奋斗,现在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在这个年龄,很多人,已经服老了任命了,甚至退休了,而我却不,我自觉我的青年时期被耽误了,现在有那么多的机会,我不靠家产、遗产、背景、后门,靠自己的奋斗和努力寻求着人生价值。有起步,无终点。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我感到我的内心世界充满了青春活力,朝气蓬勃。我感到我生存的每一天都非常有意义。
我自觉我的精力不应放在回顾,而应放在不断地寻求,回顾是为了更好地寻求。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学校听课。“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而混蛋”的血统论使许多出身不“红”不“纯”的学生遭受挫折。我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且有海外关系。早在文化大革命前,就曾因出身政审不过关,失去了成为一名专业网球运动员的机会。因此当学生中上山下乡的倡议刚一发出,我就成为全校第一个报名者。1967年当我以连长的身份和二十几名同学一起来到北大荒时,我如释重负:我终于放下了沉重的家庭包袱。从此,我将是我自己,我一名革命的兵团战士了。
从北京来到北大荒,我感到这里与北京的巨大差距,与以前生活的巨大差距,胸中充满了改造、建设北大荒的激情。我不怕脏累,专抢重活苦活干。我以传播知识为己任,扫盲办校。
正当我被选为妇女代表参加干打擂妇代会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1968年3月28日,我母亲被打成反革命,里通外国的嫌疑而入狱。在那个时代,我立即成为关、管、押子女,被编入“牛鬼蛇神”班。从此,我——19岁的少女被列入另册,作为仅有的女性与有各种罪恶史的男人们一起接受监督改造。根据区别本人和其子女的政策,我被任命为“牛鬼蛇神”班的班长。整天同一帮男性“牛鬼蛇神”在小兴安岭的山脚下脱砖坯。
为了保护自己,我给自己修了一个厕所。为了表明我不是一个弱女子,我咬紧牙关,凭借运动员的体质,承受了伐木、脱坯、烧砖、盖房、烧几百人吃用的水等所有壮男劳力才能承受的重活脏活。
那的确是非常的岁月,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伴着从小兴安岭山脉传来的狼叫声,挨户叫“牛鬼蛇神”起床。当这些人陆续来到砖厂时,我已高挽裤脚和泥摔泥了。我一天脱上千块砖坯,得一个壮男劳力供泥才赶趟儿。我上窑烧砖,挑着四十块砖坯来往于距地面十米高的跳板。烧窑的铁钩子有十米长,十根筷子那么粗,几十斤重。脱坯、搭窑、烧砖、封顶。什么活儿我都干了,什么苦我都受了。脱坯,东北的小咬叮得我满脑门都是包,痒的难受只能抓把泥往头发跟上糊。我不知道现在的女青年如何想象我那时的模样,那时我19岁。一次砖窑封顶差点把命搭上。难忘那天中午临到封顶,老职工有事回家了,窑上只留我一个人。不一会,眼看着黑烟变成白烟了,该封顶了!我赶紧挑上两框土上跳,这跳是一块宽三十公分的板子。突然我脚下一闪,陷进坑里,我下意识地用右手一压,平稳住身体,匆忙封了顶。过了一些时候,老职工回来了,上窑查看。他刚上去,就大声叫喊:“你是不是陷进窑坑了,真玄啊,掉进去就烧成灰啦!”我还开玩笑说:“烧了也不错,以后你们再烧窑时就能想起我了。”他一个劲儿地念叨:“危险啊危险!要是真掉进去了,怎么向你北京的家人交代啊!”说实话,我哪儿还有家?北京的家被抄了,爸爸进牛棚,妈妈进监狱,哥哥弟弟都到内蒙插队。我那时对死毫不畏惧,觉得烧死了倒超脱了,因公而死还我一个干净的名分。
作为“关、管、押”子女,我被安排干最重的活儿。我每天一早一晚,拎着十几斤重的水桶,从十几米深的水井里打水。冬天,井口四周积了厚厚的冰,我几次在井口摔倒,险些掉进井里,现在想起,自觉那时的我真命大。每天我要挑三十多挑水,烧直径一米的大锅。然后赶着牛车去地里送水。过去是两个壮男劳力的活,现在我一个人全包了。没有人替班,没有休息。我因此出名:四连有个女的,特别棒。烧全连吃的水。除了规定的,我还自愿多烧一些水给女知青洗脚用,缓减女知青因寒冷所患的妇女病痛。
我做过女石匠、盖过房子、跑砖、砌墙、砍椽木、修民房,经我手盖的房差不多有三栋了。现在的女青年恐怕很难想象我是怎样做了那么多原本是男人干的活。
那时多数知青都能收到家里寄来的衣物。而我家破人散,自然收不到家里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逢年过节,别人探亲回来哭,我躲在被窝里哭。人都需要爱和被爱。在爱少得可怜的年代,我付出了,也接受了极少却极珍贵的爱。我一有时间就帮老农干农活,帮男同学做针线活,掏女厕所的活我全包了。我干重活吃得多,一些同学送一些粮票给我,一个月我要吃65斤粮食。每次挨完斗,一些好心的贫下中农就偷偷地叫我去他们家,给我做好吃的东西,一些好心的同学也留好吃的给我。他们大多因为与我亲近遭到麻烦,他们以此为代价给予我巨大的精神鼓励。
那时我不怕死,但我清楚我不能死,我要坚强地活着!我相信总会有一天会证明出身不能决定人的一生。我要以最好的实际行动,让任何人都找不出藉口说我是狗崽子。我做体操,听广播,在寒冷的冬天坚持锻炼身体。我要以好的身体迎接光明的一天的到来。
后来一天我忽然醒悟我不能像苦行僧,心甘情愿被压在最底。我开始找机会表现自己的才能。我在连队乒乓球比赛中表现了出众的球技,被调到团球队并在团里当老师,我在教书的过程中,深感我们国家城乡贫富差距之大。穷孩子们要走一百多里路带着一星期的干粮来读书,铅笔只有一寸长还在用,没有本子就用裁下来的报纸边写字。面对这些求知艰难的孩子我愿为他们做我能做的一切。我把自己带来的衣物都分给了他们,我尽全力教他们知识,一年后,我成了全团的优秀教师。1973年,选调北京教师,我被推荐。于是,告别了生活近七年的北大荒,我回到了北京。
在北京当教师期间,我是本区的先进教师,在五年的教师生涯中取得成绩。1973年我母亲被平反出狱。1979年,全家决定赴香港定居。那年我三十岁,这个年龄去香港从头开始已经太晚了,但是我在大陆又得不到足够的信任和公平竞争的机会,于是我选择了去香港从头开始。
在香港我去了电子管厂,从包装工开始做。我一边干一边学,这里全部是现代化的流水线,我不喝水不上厕所,拼命干,拼命学技术。一步一步被提升,三个月后,我已经做流水线的龙头了。
后来,我偶然在日本一家大公司的写字楼做初级文员。我不懂粤语和英语。新的挑战使我必须又一次从头开始。香港的写字楼8点上班,我每天清晨6点来到公司,学语言,学打字,学电脑。那时我母亲生病,为维持生活,我必须兼职教国语,每天工作16个小时。为了省钱,我走一半路,做一半车。中午吃最便宜的午餐。香港同事以为我坚持不下来,其实有北大荒的经历垫底,这些困难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我想,在香港竞争,跟在别人后面追是不行的,要做别人做不到的。我的组织、管理能力,比刚毕业的香港青年强。我常常跟着工程师下地盘,了解工人上班时间、设备、操作环境、工作量,从而有效地安排工人工作,省时省力并为老板省了不少钱。为此,三年后我被提为主管,这使同事们很惊讶。其实他们不知道,我虽然不懂专业,但我懂得与人打交道,我有北大荒的艰苦生活经历,有很深厚的社会生活底子,我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我今天在香港表现的竞争能力,源于北大荒的磨难。
在香港,每个人都有参与竞争的机会。但是,机会不是坐等而来,而是要争取。我在这家日本公司做了8年,成为一名高级管理人员。我觉得自己比刚来香港时丰富多了。我常常考虑如何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我有强烈的想发挥自己领导才能的欲望。恰在此时,一家美国大公司请我做中国贸易经理。我回到北京,边学习,边实践。我依靠老同学老朋友为公司顺利解决了一系列棘手的问题。我因此得到了一百多万港币的佣金。第二年我为这家美国公司建立了分公司,我先做分公司的经理,后成为股东、公司董事。两年后,我和朋友合资,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到大陆投资、办厂。到目前为止,在大陆的合资厂已建立了十家。
现在我感到,社会发展有学不完的东西。你不能称自己是成功的,但是据我自身的条件,自身的经历,我所取得的成绩,至少说明我没有庸庸碌碌地荒度人生,而是尽力而为了。特定的环境铸成我失败的婚姻。我不愿,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经受建立、建设家庭的磨砺。我的兴奋点在于在为社会做贡献的过程中,充分地体现了我的人生价值。一个人是否愉快和幸福在自身的感觉。我认为幸福的感觉应该是对社会做贡献,做实事,体现自己是于社会有用的,体现自己的价值。应该把痛苦的经历变成一种知识。由于我比一般人经历的痛苦多,因此我比别人得到的多。记得一位香港经理说:“为什么我们那么多大学生都不如你?”我无法回答,只能说:经历不同。
我的故事对于现代女青年可能好似天方夜谭,但这却是我真实的经历,我有血有肉的真实感受。平时我自己不沉湎于回顾,也不送给朋友们回顾。这次如果我的故事能给读者朋友带来启示和激励,我将感到莫大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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