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元


所有跟贴·加跟贴·新语丝读书论坛

送交者: 平静幸福 于 2009-02-09, 23:25:46:

五元钱

作者:平静幸福[劳柯]


“这里还有 一个”王秀贞用左手在一个全是脑油的枕头里反复摸索 :“好像是个毛壳”,她说着把手拿了出来,有点失望:“不是一毛的,是个五分的。”说着她把手里的五分钱放进了床边的一个盒子里,那里已经放满了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钞票。

“再找一找,看还有没有”李锁金做在床边,眼睛执着地看着那个黑黑的枕头。王秀贞再一次把手放到枕头里摸索:“没有了,这次真的没有了,要不你试一下”说着她把枕头递给李锁金。李锁金仍然不死心,又摸了一遍:“我们的钱都在这里吗?”他似乎再问自己的妻子,又似乎在问自己。

“都在这里了”王秀贞边回答着自己丈夫的问话,边开始点盒子了钱,她先从大票点起:“五毛,七毛,八毛,九毛,一块, 一毛,一毛五,两毛,两毛五…….九毛九,五块。正好五块”两手拿满钞票的王秀贞抬头眼吧吧地看着丈夫。

“这五块年能买什么啊?”李锁金把手塞到袖口里,天气有点冷。

“盐是一定要买的,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盐了,你看我们为民这脸,是不是有点肿”说着,她用手摸了一下坐在被窝里的一个六七岁小孩的脸,小孩用手拨了一下自己妈妈的手,他脸上和手上全是黑黑褶皱。

“还有,一定要请一张灶王爷,明天就腊月二十三了”王秀贞接着说:“再割点肉吧,今年一年才吃过一次肉,还是你出河工的时候带的一个夹着肉的馒头。这两天为民吃饭总咬自己的舌头,肯定是想吃肉了”她转过头来对小孩说:“为民,你想吃肉吗? 把舌头伸出来让娘看看”

“想”小孩回答着,乖乖地伸出了舌头,王秀贞和李锁金看到为民舌头上刚刚被牙齿咬过的印。

“再买一挂鞭炮,两毛钱一卦的就行,初一那天总的放挂鞭吧”王秀贞说着,又转头看了一下小孩:“再扯二尺布,给为民做件衣服,你看他的外罩脏的,连个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就五块钱啊!”看着妻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李锁金插了一句,然后抱起了小孩问:“为民,你想吃肉吗?”

“想”也许舌头被咬疼的缘故,这一次小孩没有咬自己的舌头而是把手指放进了嘴里。李锁金又问:“为民,你想要穿新衣服吗?” “想”小孩又一次回到到,说着他睁开一双渴望的眼睛。

“乖儿子,在家里好好等大大的,大大现在赶集去给你买”说完,李锁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酸酸地。


王秀贞非常仔细地所有的钱都放进了李锁金大棉袄内侧的口袋,由于钞票太多,装钱的地方显的鼓鼓的,王秀贞开始不放心起来:“太显眼,人家一看就知道那里是钱”

“那怎么办啊?”

王秀贞想了想说:“我给你缝上几针,这样即使小偷想偷你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说着,不容李金锁分辨,她就拿出了针和线把袋口缝了起来。

“不要缝的太结实,要不然我自己也不好拿”李金锁说。

“没有”王秀贞回答着,仍然非常不放心地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钱:“钱多,你自己拿的时候也要千万注意,不要把钱带出来自己都不知道。”

“没有事”李锁金说着,穿上了袄走了出来。

那天的天气并不好,阴阴的,有些昏暗。路上全是积雪,前两天下的。有些雪已经化了,水积在路上的小坑了,晚上会冻上薄薄的冰。李锁金心里不断地盘算着怎么用这兜里那鼓鼓囊囊的五元钱,一不小心,右脚踩到了小坑里,冰咔嚓一声破了,李锁金的脚上粘满了稀泥,他把脚在旁边的雪地蹭了蹭,雪白的地上便留下污泥的痕迹。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看到某种是东西会联想到其他的十万八千里毫不相干的时候。李锁金看污泥的痕迹,突然联想到赌博,把一块块很色的骨牌摆起来,也就成了一条黑黑的痕迹,这几年农村的赌博开始慢慢地抬头,李锁金他们村的老周家每年年前年后都会开上几桌。李锁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不过今天他开始有了想去的冲动,反正五元钱也买不了什么,不如去碰碰运气,李锁金这样想着,赶集去的步伐开始放慢。

男人都好赌,就如男人都好色一样,只不过有的人修养好可以控制一下,而有的人却放任自流,这就有了好男人和坏男人的区别。当赌这种念头进入李锁金的脑子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只有赌这个字,忘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一大清早,老周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些人可能赌里通宵,眼睛红红的,额头上都是汗珠。赌桌旁边放着一个大大尿缸,里面满满地都是些黄色的液体从缸沿上不停地滴在地上,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恶心的臭味。

一个刚刚洒 玩尿不停地抖动自己裤裆的人看到李锁金进来,吃了一惊:“李锁金,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就不能来,钱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赢玩,你说对不?”李锁金故作镇定地说。他开门的时候,一股冷风吹了进来,空气稍微好了一点,有人就大声地斥责到:“快点把们关上,那么冷。”

老周的老婆天生的瘫痪,一天到晚待在家里,脸因为长期呆在家里脸显得苍白。她正对着门坐着,手里捧着头钱罐,谁要是赢了,就会把头钱放在罐子里。等李锁金关上门,她说:“都说锁金怕老婆,虽然我不常出门,我就不信,这不是来了吗”

老周说:“少说点话好不好,没有人会把你当哑巴卖了,谁告诉你锁金怕老婆了,大老爷们怎么会怕个婆娘”老周的老婆也就不说话了,有人附和着说:“对,对”

今天坐庄的是老于,这人活络,政府允许做生意买卖以后,他东奔西跑的,据说赚了不少钱。他把三十二张骨牌摞的方方正正的。这骨牌是四个人赌,其他三个人和庄家比大小,他们被称为‘贷家’,赌的大小又称‘贷多少’有贷家自己决定。正好一个贷家要走,几个人就生拉硬扯地把李锁金按在桌子旁边。

老于看了他一下,问:“你贷多少”

“我贷一毛量”李锁金怯生生地说。贷多少分‘量’和‘骨’,‘量’只有庄家和贷家有一方超过六点才有效,而‘骨’只比大小,所以‘量’要比‘骨’安全一些。

李锁金把手伸到棉袄内侧的口袋里,这时候他才发现王秀贞把袋口缝死结实,他费了好大劲才拿出一毛钱放在桌上,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但当他看到自己的牌的时候,那种不安的情绪已销在变为了高兴,一个十一个八,正好是八点,应该算大牌。

老于毕竟是老少,他不先看牌,而是用大拇指在牌的正面滑了两下,嘴角露出的微笑。他慢慢的把牌翻开,放在桌上,一个二一个八,是地杠,只比对子小。

第一把李锁金输了。

第二把李锁金仍然贷了一毛量,他仍然输了。俗话话说有钱人不怕输,因为他有本钱可以把它捞回来,没有钱的人就怕输,因为输了就没有。

你如果怕输,你就会一直输,输到红了眼,也就不知道自己在输还以为可以把钱赢回来。李锁金那天的运气真的很差,几把下来,把所有的纸钞都输完了,最后他掏出一把硬币,点点了正好好一块钱。

“一块量”他想最后一搏,把钱赢回来。但是并没有因为他下了决心就来了好牌,这次他来了两张十,但不是同种颜色的,加在一起是个零,他又输了。

看着老于把那一大椎硬币掳到自己面前,李锁金突然轻松了起来,他拿手在自己的口袋里又摸索了一下,最后又摸到了一个分钱的硬币,他把硬币放在桌上说:“一分骨”

“一分不能贷,至少五分”老周在旁边说。

李锁金又在自己口袋里摸了一下,这一次他摸到了王秀贞在他出门前缝口袋的线,他把线在拿出来,线在手上晃了晃。

“我没有钱了”李锁金说,他把那一分钱拿在手上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

“有人人要上吗?这里有个空位”老周对着看的人说。“我来,我来”有人迫不及待地占据了李锁金留下的空位。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两杆多高,照在积雪上熠熠地刺眼,输光了过年的钱的李锁金浑身空档档地,像是什么都没有穿,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又象喝醉了酒。当他两眼发红地来到的房子门口的时候,王秀贞正在给他补一个衣服上的洞,看到他进来,吓了一跳 :“你怎么啦?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我把钱都输光了”说完,李锁金无力地坐在门槛上,大声地哭了起来,象是受到了莫大委屈。

“什么”王秀贞一下扎在自己的手指上,鲜血顺着伤口留了出来。

在院子里玩耍的李为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含着,用渴望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痛哭的父亲,似乎在问:‘大大,我的鞭炮,我的新衣服,还有过年的肉呢?’





所有跟贴:


加跟贴

笔名: 密码: 注册笔名请按这里

标题:

内容: (BBCode使用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