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田牛 于 2005-2-21, 03:22:31:
女首领
一年回家探亲，是从北安走的，因为从地图上看，从北安走要比从嫩江走路线要短得多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车可路过五大连池，虽然不能下车，但可以看到沿路经过的几个火山口。
在北安车站，等火车时，看到了一个特殊的群体，二三十个象盲流模样的中壮年男子，手提肩背着简单的行李卷，也有一二个七八岁的小孩，却围绕着一个看样子有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她长得稍微粗壮些，模样也算顺眼，主要看上去显得很健康，很朴实，我看到这一群人都在听着她的指挥：“再等一个钟头，有一辆向北去的火车呵，大家先休息休息，……你们几个先去把车票给退了！”有个男的问：“要不要把车票买好？”“不用！到时候先上去再说，不行就上去补几张票。”……
随后我看到几个男人在吆喝着“到ⅩⅩ地的车票要不？”，我凑上去看，那是从北边过来到辽宁一个地方去的火车联票，心中好不奇怪，这伙人怎么要退掉去南面的票，而要北上？
看到那个女首领坐在候车的椅子上，喝着白开水咬着块干硬的面饼，随后又卷起了一支“哈么烟”，我就凑了上去，递给她一支“葡萄烟”，说：你那玩意太跄人，还是抽这个吧。她对我笑笑：这玩意儿有劲！随后就问我：你是干嘛的？我说是“知青”，她就说，打大老远到这里来，你也不容易啊。于是我们就聊了起来……
她的故事，也是我从来从来就没听到过的！
她是从辽宁盲流到黑龙江北部山区的，过来已经五年了，“乐不思蜀”，无论如何不想回去的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那里人多地少，吃不饱饭，还整天价“开会”，受不了。我问，山里就能吃饱了？她说：嗯哪！到地里，随便捡点就饿不了。她（他）们是秋天时来的，周围有农场的地，也有农村的地，到了那里，就先到收完的麦地里捡捡，不但把吃的解决了，连第二年的种子都有了，她（他）们在山坡边搭了个窝棚，再在坡下开了点地，她说，俺农村人就是这么过来的！到了这边，自在！没人管！再也不用去“开会”了！
我问：那现在你们是怎么了？她就说，你不知道，生活过的去了，人就变懒了，……
头一年是在老老实实地干的，收上来的粮食基本也能够吃的了，再加上到人家的地里去捡点，就有点富裕了，多下来的，可到山外的镇子上去换点钱或换点粮票什么的，后来感到，光到人家的地里去捡点，也饿不死的，所以开的地也不怎么去管了，到后来，就干脆到人家的地里去割了，开始时还连麦草一起割下来，打完捆背回来，到后来，就直接去割麦头（穗）了，说到这里时，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说这样做人家不管？！她说可不是吗？她说，你不知道，老百姓的地他们是不会去干的，开始时是到农场的地里去割的，心想反正是国家的，但被人家抓住后，人家是往死里打的，后来也不敢去了，捡捡麦穗是可以的，但也要等人家捡完一茬后才让你去捡的。后来发现有部队农场的地，他们去后，人家当兵的只是喊喊，就是抓住后，她（他）们也比那些当兵的更有理：我们是老百姓！你们当兵的不能打老百姓！那些当兵的就拿她（他）们没办法了。
直到去年的秋天，部队农场的地被他们祸害的很惨，部队就下了狠心，一定要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出动了很多人，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搜索，见到窝棚就烧掉，但每个窝棚给补偿一点钱的，有粮食就收购掉，并给粮票，见到人，就拉到汽车上来，全部强行驱逐，用车直接拉到火车站，并且每人给买了一张回家的火车票。
但她（他）们无论如何是不想回家去的，这不，她（他）们到了北安后，就要把车票退掉，还是要回去，她说他们商量好了，回去后，以后大家不能再去干缺德的事了，还是去开点地种点粮，不行时，去捡捡地就行了，怎么着也要比回家饿肚子开会强啊！
在我们说话其间，不断有一二个男人过来向她问问事，我看她回答时很干脆利落，相比之下，那些男人们却显得有些窝囊了，一个小女孩过来，说：姐，——我饿了！她就叫她等会儿，她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是刚向人讨来的）半块饼和一点粮票，说：不够的话，再自己去买点饼干！我看小女孩随手将那半块饼扔了，自己到小买部去买糕点去了！
北上的火车来了，她高声招呼着同伴，也没忘了与我说声再见！
这件事情，真使我感慨万分！至今不忘。实际上，我还有许多问题没问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