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不经夸,一听表扬,就手足无措。贴个旧帖,答谢楼下诸位的夸赞。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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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JFF 于 2008-09-14, 18:37:44:

  《明月共潮生》

  夏季的夜晚﹐一瓶泉水﹐一支红烛﹐坐在后院尽头的白桦树下﹐没有电讯书刊、没有食品目的﹐听树叶在周围窃窃私语﹐任思绪在凉风中飘荡。月亮爬上树梢后﹐给院中注满了一池清水。水上漂浮着斑驳的水草﹐那是枫叶桦叶的投影。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风吹无人会﹐清光似当年。。。

  到了初中﹐学习成绩跻身前茅之列﹐文体活动积极活跃一如既往﹐最显着的进步是遵守纪律。虽然班上每一件坏事几乎还是少不了我的奠基性的贡献﹐但东窗事发后﹐总能像宾拉登那样不被抓住。相信有些人若精心作案﹐警察是破不了的。说起来也算得上德智体全面发展了﹐但对能不能第一批入团还是心虚﹐因为还有一个明显的软肋 - 劳动课。其实我的劳动态度向来是很积极的﹐但重活苦活我们这些坐在第一排的从来争不到﹐从而也就没有了立功受表扬的机会。

  难得的机会来了。学校盖房子﹐师生自己用船从外地运砖头。后排的大龄同学这种差使都干得怨气冲天了﹐而我把膀子举麻了几回﹐也没被选中一次。有几次除了我﹐没有人举手领命﹐老师就点将﹐还是没我的份!这回的任务好﹐对年龄体力都无特别的要求。他要还不让我去﹐就贴他的大字报!﹗事情是这样的﹐一艘运砖头的水泥船在5华里以外的一个地方被水闸挡住了过不来﹐要等下次开闸时才能通行﹐晚上要去几个人看守。又把手举得笔直﹐老师习惯性地不朝我这地方看。我急得大喊∶我去﹐我去﹗老师没好气地说∶“上船要水性好的。”绝不能失去这么个好机会﹗立即冲出了教室﹐跳进了教室西边平时禁止学生游泳的小湖﹐游到中心岛折断了一根芦苇。拿着芦苇的落汤鸡站在班主任的对面直视着他﹐衣服上的水不停地流到地上。。。

  像一位上阵的战士﹐作了充分的准备∶除了毯子和馒头外还带了副牌﹐并把父亲藏在箱底的的匕首也偷出别在腰间。至今不知道这带鞘匕首的来历﹐只知道是从敌人手里缴获的。当时年少只知道玩﹐对大人的事一点也不关心﹐至少应该问一下是在抗日战场还是在朝鲜战场缴获的。

  船停靠在离水闸几十米的地方。由于装满了砖﹐船中部的船沿几乎和河水一样平了﹐好在沿途都是平缓如镜的内陆小河。船头有两个通常封盖着的大空腔 - 船头舱﹐所以﹐估计中间进点水也不要紧。夜里我们就睡在船大头的船头舱里。那里可以躺下四个半大成人﹐但进出的口只有坦克的口那样大﹐只能一个人一个人慢慢地爬进爬出。那一天月亮升起得很晚﹐扑克没有打成﹐ 不久就进了船头舱去睡觉了。

  我躺在那里睡不着﹐就爬出来坐在船头。黑暗中﹐除了漫天的星星别的什麽也看不到。两眼紧紧钉着装满砖头的船舱﹐还时不时下意识地摸一下别在腰间的匕首。很久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连一个鬼影也没有﹐只有远处几声不急不慢的狗叫声隐约可辨。渐渐地有点失望了﹐刘文学成为少年英雄也是要有机会的。热情在平静的星空下很快退去﹐警惕性也随之放松了。突然﹐周围的声音大增﹐船也明显地在晃动。有情况﹗忙拔出了匕首紧张地张望四週﹐没有任何可见运动的物体。坏蛋总在这漆黑的时候出现﹐甭想骗过我﹗

  哪来这麽大的响动﹖起风了﹖也不像。借着星光看到河水失去了原先的平静﹐一股潮水翻腾奔流﹐原来是开闸了。哎﹐明天再也没有这个美差了,一个人在黑暗中懊恼但还是不甘心﹐半夜还没到呢﹐坏蛋可能要等到夜深人静之后才会出来﹐立功受奖的机会只有今夜。

  不觉中﹐船的那一头清晰可见了﹐砖头清晰可见了﹐连红色都能看出来了。抬头一看﹐一个雪亮雪亮的玉盘就挂在两百米外的树梢上﹗船头隐去了﹐红砖隐去了﹐刘文学隐去了﹐团徽隐去了﹐眼前只有如水的月光和如光的河水。。。“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艳艳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光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矣﹐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月下水上守夜人。当时我并不知道有这些诗句。不知张若虚,一样赏江月。

  幻境般的明月共潮生。幻到极致便是实。非常实在了﹐水已近浸透了我的裤子﹐一伸手就能划到水。红砖不见了﹐船也不见了﹐我已坐在河中心的水上了﹗“船沉了﹗“ 快到嘴边的话被我咽回去了。不能慌!不能慌!!如果慌不择路﹐船头舱里的那三个熟睡的同伴﹐可能一个也出不来。我对里面大声喊道∶”有人偷砖﹗有人偷砖﹗“

  当我们游到河岸回首时﹐几分中前还是我们甜蜜梦乡的大水泥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片片银鳞的河水像什麽也没发生一样依旧那样奔流向前。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一念之差就阴阳两界了﹔生命是如此的顽强﹐这是我第三次从阎王的手上幸运地逃脱了。活着是是一个极其偶然和幸运的事。

  明月挂在天空﹐四周一片幽静。还是没有风﹐远处的狗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地偶尔叫两声。谁也不说话﹐一个跟一个﹐自然形成一对﹐光脚走在撒满月光的河岸上。。。

  江月年年只相似﹐明朝人事随日出。我走在最后﹐走一段儿就转过身子倒着走几步﹐回望一下那空中的皎皎月轮。


(初稿,July 6, 2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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