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九月的秋天比夏天的蒸笼当然好些，但还是有些闷热。半夜12点，朋友都已经散去了。看看窗外，街道和我一样没有睡意。

华天对面的冰火楼还有人吃饭呢。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以为不是餐馆，朋友说，老土，你以为两重天吧？

靠右边一点，是一个叫“万物生长靠太阳”的舞厅。最近湖南卫视分裂台搞了一个《舞动奇迹》，结果舞厅的拉丁舞方兴未艾。拉丁舞在波士顿也是个很热闹的主题，该去看看，回去了有话给老土说说呢。

过马路就是。

一进门就有人热情地招呼：先生，我给您伴舞好么？

她几乎和我一样高，双眼充满期待，一股灵气逼人，我的心跳了三下，调好了呼吸很自然地说，好。

池子里的人不是太多，我们找到一个桌子，点了一点吃的喝的。她说，我们跳掐掐。

我觉得有信心，就说，好。

严格地说，她是教舞，不是伴舞。

在音乐节奏里，她开始念口号：1-，2-，掐掐掐。

跳了好几个曲目，体力不够了。

休息。我问她的名字，她说，我叫肥肥。

你的身材这么好，如何有这个名字呢？

她有点羞涩: 我原来是有点肥的。

那么，你送外卖吗？

她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不可救药地说了一句英语：“Yes I do”。

我还以为我的问题得罪了她，实在没有准备，我居然被她的回答所打倒。

一贯都是对立的精神和肉体，今天对待她的沉默，却是高度地一致。
它们异口同声地对我说，就是她了。

我认为这是拉丁舞的功劳。我的脚步，我的手臂，在跳舞的时候，就直接听从了她的口令，one， two，掐掐掐。她的意志，好像植入了我的神经。

掐掐掐，那么的合拍。

思想和运动，灵魂和肉体，我和你，油和米，one， two，掐掐掐。

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对她的回答没有把握。

我们继续跳舞。

我的情绪大概属于中国足球队0比1落后的那种状态，我还在体会和欣赏她的回答，还在想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精神科医生，如何才能尽快扳回比分。

One， two，掐掐掐。

我突然在她的耳边说，我们出去。

然后，我带着她踩着掐掐的步子，向门外走去。

这才是跳舞
这才是顺从
这才是和谐
这才是理解
这才是平局

外面下着大雨。

我们义无反顾，依然按照掐掐的节奏，走下台阶，走进磅礴大雨。

路面积了一层水，我们的脚步有力地踩上去，掐掐掐，火光四溅。

一辆出租开过，在绕开我们的时候说，你妈妈鳖，十三病室的。

吻(one)，脱(two)。我们全身湿透，回到房间，竟然就只能够想广东人一样迈出这两步了。

我把她放进池子里，洗得干干净净。我很仔细地把她的那双掐掐的脚擦干，结果发现了一个问题。她的大脚趾的关节挤压在一起，无法伸直。

你的脚是遗传成这样的么？

不是，是跳舞。

跳掐掐？

不是，小时候跳芭蕾。掐掐才跳了五年呢。

我刚才是不是穿得太土还是太腼碘,你一看就认为我不会跳舞？

不是，我仅仅判断你不是一个嫖客，才向你邀舞的。

可是你的判断不完全对，我在十六年前在妓院当过一次正规的嫖客。

不是，解放以前才有可能的。

我是1992年在法兰克福的妓院成为嫖客的。

花花世界呀，我的前男友在90年就去了德国，从此没有消息。

我也认识一位在德国的中国人，叫肥肥，和你同名，是个男的。我刚才问你送外卖，是开玩笑的，因为这个肥肥，对外宣称就是送外卖的。

我想了很久，主要是要揣摩你的问题的意思，没有想到是个玩笑。我就想和你多玩会，以为你说的外卖是出台，我又不是鸡，又不想失去你，所以想了好久才说，老娘干了。

那我对你的回答和沉默的理解没有错误。

当你说我们出去的时候后，我的心才放下来。我一直都在寻找一个理想的舞伴跳掐掐，从精神掐到肉体，从里面掐到外面，从两个掐成独舞，今天我找到了。

她把我放平，开始了独舞掐掐掐。

我说，床头柜里面有套套。

她说，我不想给理想的快乐打任何折扣。
我说，我不想给自然的运动穿道德雨衣。

该我独舞了。

我问她，你的独舞只能在上面完成么。

也不一定。如果想到了德国，我就只能如此了。

这个有趣，为什么呢？

我的那个去了德国的前男友，有一次对躺在下面的我说，你是个蠢猪。我说你骂人，他说没有，他狡辩说是春猪。从那以后，一想到德国，我就只能自由地独舞。

原来是如此。

我扣动了悲愤的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