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河北官员被指骗走村民208幅祖传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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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大胖星 于 2008-07-11, 16:09:02:

太阳炙烤着大地,河北梨乡魏县的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麦茬的味道。又是放榜的季节,薛家祠堂再次迸发出荣光。按照风俗,那些接到榜单的孩子,会在家长的引领下,一一向祠堂里供奉的老祖先送衣还愿。
  
  薛家祠堂正中悬挂着两幅画像,画中人物身着朝服气宇轩昂,男人叫薛(音“攀”),明朝九年进士,官至两淮督运使,他是薛家乃至魏县历史上的重要人物。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棂投射在祠堂里,74岁的薛智和一帮薛氏后人神色颓然地立在那里。
  
  “我们的字画还能追回来吗?”这是薛智及其他薛氏后人现在最为关心的问题。
  
  他们追问的这些字画是先祖薛遗物,共208幅,作品集名为《实践》,记载了薛为官期间的种种场景,包括薛为绩溪县令期间,当地群众为他建“去思碑、去思亭”等事件,还有外省府官员、名士赠送的贺章文字等作品。薛字画是薛家祠堂的灵魂,逢新年或村里唱戏时,薛家人都要隆重地在祠堂里挂出字画供后人瞻仰,那些吉光片羽是这个家族的无上荣耀。
  
  薛氏后人已经4年没见到这些字画了。字画都流到了一位名叫崔爱民的人手中,崔爱民得到字画时,正值他任县文化馆馆长兼文保所所长期间。
  
  “他是公家的人,所以俺信他”
  
  当初保管这些字画的是薛第20代传人薛家凤。如今老人已经过世,薛家凤的儿媳闫爱美一说到字画,眼泪便漱漱掉下来。
  
  据闫爱美讲述,公公薛家凤一直仔细地珍藏着这些字画。1999年薛家祠堂和字画等被定为文保单位后,老人怕一层箱子不够保险,还让正服兵役的孙子从部队弄回一个大皮箱,字画被套了两层。
  
  年8月的一天,时任魏县文化馆馆长兼文保所所长的崔爱民拎着酒菜来到薛家,给薛家凤和这些字画拍照。
  
  年春节过后,闫爱美又接到崔爱民打来的电话,询问这些字画,闫说,字画放在县城里的薛付新家,薛付新拿它们去做喷绘复制了。
  
  “崔爱民给我说,快跟薛付新要回来吧,到时候怕薛付新不还了。拿回来先放到文化馆,那里有储藏室、有保险柜,人偷不走,老鼠咬不了,还有摄像头,安全得很。你们保存得好,对国家有贡献,到时还有奖励,还可以成为县里文保所的管理员。”闫爱美说。
  
  听到这话,闫爱美心动了,赶紧跑到县里和崔爱民见面。闫爱美说,崔爱民亲自把她和嫂子康新凤送到了薛付新家门口,还交代说,不要给薛付新说这件事,怕他知道了不给。
  
  在薛付新家,闫爱美说:“孩子爷爷身体不好,要看这些画。”薛付新一听,以为老爷子不行了,想在临终前看看,赶紧拿出了这些字画。闫爱美抱着这些字画来到文化馆,把它们交给了崔爱民。交接过程中没有留下任何字据。
  
  “他是公家的人,所以俺信他。他还指着屋里头说,你看,里头都是文物,丢不了。”闫爱美说。
  
  年魏县举办梨花节,闫爱美问这些字画,崔说,放心,丢不了。这年秋天,魏县举办文物展,按惯例,崔爱民让闫爱美去扭秧歌助兴,闫去了。一些薛家的人问她,“怎么没见我们老祖宗那些字画?”闫爱美问崔爱民,崔说好好存着呢,展览结束后,崔爱民还把闫爱美单独叫到文化馆的院子里。
  
  “他给我800块钱,还有一张荣誉证书,说这钱是老人保管文物的好处费。”闫爱美回忆说。
  
  这张证书是邯郸市文物局颁发的2003年度先进文物保管员荣誉证书,证书上的名字是“岳爱美”。闫爱美说自己一天学没上过,除了会照大样画自己的名字外,不认识其他字。
  
  拿到证书的闫爱美心里挺美。她说,她还以为家里有人会因此吃上公家饭,直到后来一件事击碎了这个梦想。
  
  “祖先的宝贝要被卖掉”
  
  年的一天,西薛村和岳家庄正在召开村委会会议。
  
  “咱家祖先的字画让人给卖啦!”年近八旬的薛振河突然闯进会议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在场所有的人脸都绿了。会议的议题转为如何追讨这批字画。
  
  薛氏后人薛振河平时在村里收一些碑片之类的古董,和县里一些倒古董的人颇为相熟。这天,薛振河在县城同一个搞古董的人吃酒,那人对薛振河说,薛家的字画让崔爱民给卖掉了。薛振河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人说,“千真万确,崔爱民和我,还有另外两人一同上的北京。”
  
  那人对薛振河讲,前不久,崔爱民邀他们三人同去北京,想找个中介把这批字画卖了,中介的人看了,当场就开出3 0万元的价格,崔说“再考虑考虑”。就卷了字画悄悄回邯郸,这让其他人觉得,“这批字画肯定不止这个价!”
  
  打这以后,薛家族长薛勤玉等“管事的人”就开始追寻这批字画的下落。他们向县文化馆打听,文化馆的人说,薛家的字画根本没有登记入账。
  
  “我们只好打电话给崔爱民。起初,在电话里,崔爱民说他在邯郸,或者是外出旅游了,照顾老娘啦,绕着不和我们见面。后来我们说,你是不是把字画卖了?他说:‘这是我买的画。’后来又不断打电话,他才答应出来见见面。”薛勤玉说。
  
  薛家人记得,那次见面的地点一开始约在魏县医院门口,后来,崔爱民要求换地点。崔还带来了一个朋友,十余薛氏后人与他们在一处二层楼顶相见,双方商谈得并不顺利,崔爱民态度强硬,“你承认卖我算了,不承认咱法庭上见。”
  
  这次见面后,薛家人再拨打崔爱民的电话,已无法接通。
  
  见面回来,闫爱美就病倒了,家族里虽然没有人责怪她,她却感到无形的压力,脑子一片空白,连输了八天液。她拿出当初崔爱民给的800元,塞给薛家人当路费,请他们要回这些字画。
  
  年时间里,薛家人想过各种办法——去县公安局报案;向县检察院举报;他们在崔爱民家楼下蹲守,可就不见崔的踪影,后来听人说他去了北京。薛家人上上下下跑细了腿,到头来只是“干着急”。
  
  在西薛村和岳家庄这两个薛氏后人占绝大多数的村庄,祖先字画成了人们的街谈巷议,每一个走进薛祠堂的人都感到心头有一种别样的沉重。
  
  珍贵的历史资料
  
  如今的薛家祠和薛墓地等处仍矗立着“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碑牌,薛氏后人说,碑牌上的字迹正出自时任县文化馆馆长、县文保所所长崔爱民之手。一份盖有魏县文物保护管理所印章的《魏县西薛村、薛祠等古迹文物保护项目书》明确表示,薛所遗留字画属于文保项目之一。
  
  年底,魏县院堡乡西薛村、薛祠等古迹被批准为县文保单位后,在薛祠召开了隆重的纪念大会,方圆十几个村的薜氏后人齐聚家庙,盛况空前。村民们留下的影像资料显示,时任魏县文化局副局长的魏洪斌、县文保所所长崔爱民、县方志办主任王学贵作为“县领导”参加了庆祝大会,崔爱民亦在大会上讲话。
  
  魏洪斌和王学贵对《新世纪周刊》证实了此事。
  
  正是在这次大会后,王学贵第一次见到了这批字画。作为《魏县志》的主要编撰者之一,王学贵搞了20多年地方历史文化研究,对薛及其族人的历史了然于胸,但他还是惊讶于眼前的字画。
  
  “太精美了,底蕴非常丰富。这套民间藏品的史料价值在魏县乃至我省都是绝无仅有,相对于那些碑刻,明中期的字画完好保存至今更属难得。”王学贵赞叹道。
  
  随后,王学贵对薛家人说,为了更好地保护如此珍贵的遗存,建议该家族成立一个保护委员会。薛家采纳了建议,成立了以薛智为主任的7人保护委员会。
  
  林振峰是魏县文物保护大队的教导员,崔爱民带字画上北京时,林也是陪同者之一。据林振峰回忆,那时他还不在文物保护大队,有一天崔爱民找到他,说要拿一些字画上北京找专家定级,林等人陪崔到了北京,他们先找到故宫博物院的一位专家,专家看了字画说是珍贵文物。“我问他这些字画哪来的,他说是自己的收藏,能不能找人卖掉一些,找到一个中介,人家立马开出了30万元的价钱,说可以先付一半,崔爱民带着字画回了邯郸。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字画是薛遗物。”
  
  多年从事文物鉴定的省文物局陈姓退休专家曾见过这批字画的喷绘复制品,“要我给这批字画的真品定级,我会定二级以上,一级也不为过。如此珍贵的历史资料究竟去了哪里?公安机关应该加紧追查。《文博工作人员职业道德准则》里明确规定,文物工作者不得收藏买卖文物。”这位专家说。
  
  “崔所长”与字画“失踪”了两年
  
  在魏县文化馆,也见不到崔爱民了,工作人员说,崔有两年左右的时间没上班,“最近几天有时来一下”。
  
  文化馆的上级是魏县文化体育旅游局,该局一位知情人说,早在2004年底,崔爱民就被免掉县文化馆馆长和文保所所长职务。起因并不是因为这些字画,而是涉及到一笔款项,在此之前,邯郸市文物局曾下拨给魏县文保所一笔文保专项资金,该款项下拨一年后,文保所的账面上并未显现这笔资金,县文化局派人核查,崔爱民旋即被免职。崔在馆长任上两年有余。
  
  “很奇怪,崔爱民两年没有上班,工资却照发不误。”文化体育旅游局另一位工作人员说,局里的人常为此议论纷纷。他说,2005年崔爱民与薜氏后人字画纠纷浮出水面后,薛氏后人经常到崔家门前蹲守,后来听说崔去了北京画家村。
  
  月19日早,记者拨通了崔爱民妻子的手机,和崔爱民有过短暂的交流。
  
  “请你说说你和薛氏后人字画纠纷一事?”
  
  “我是花800元从那个女的手里买的。”
  
  “你给她留过字据吗?”
  
  “没有,她给我写过一个条。”
  
  “那上面怎么说?”
  
  “写的是薛字画款多少钱。”
  
  “可村里人说闫爱美是文盲,不认识字的。”
  
  “那怎么就能说她是文盲呢?”
  
  “你是文物工作人员,照规定是不能从事文物买卖的?”
  
  “你从哪里查到的?我没有看到这样的条款,民间的收藏流通是允许的。”
  
  当问到这批字画的去向时,崔爱民便称听不到,电话断了,再次拨通,已无人接听。
  
  文保机构的公信力
  
  薜家祖传字画的流失为民间收藏敲响了警钟,当地文化工作者认为,作为家族的共有物品,保存方式亟待改进,保存者如果动这些字画应该有家族其他成员许可。
  
  千年古县魏县虽然文脉源远流长,但流传给后世子孙的历史遗迹并不多。在魏县文保所,如今有定级的馆藏文物仅5 件。
  
  薛家字画的去向成为魏县文化界的一件大事,人们期待着此事最终有一个圆满的结果。令人稍感安慰的消息是,6月 23日,崔爱民被魏县公安局刑事拘留。
  
  文化局一位工作人员说,文物偏少有历史原因,也有现实原因。以前由于文物管理人员数量少或不受重视等原因,文物管库和登记都是由一人承担,如此一来,缺乏监督,容易留下管理漏洞。
  
  崔爱民和薛氏后人的字画纠纷也因为其文保所长的身份而饱受争议。是崔爱民和闫爱美之间有私下买卖,还是闫爱美将薛字画交由文保所馆藏?无论如何,这些珍贵字画最终没有进入文保所馆藏,而是进入了时任文保所所长崔爱民的私人收藏,这无疑对文保机构的公信力是一大侵蚀。
  
  魏县文化局一位工作人员说,按规定,文物收藏单位应当建立馆藏文物的接收、鉴定、登记,编目和档案制度,库房管理制度,出入库、注销和统计制度,保养、修复和复制制度。但如果制度不健全或一人全管,也会留下真空,此前文保所内一尊珍贵主席像也去向不明。
  
  对薛家来说,这已不是第一次损失先人遗物。先前,薛家曾有一道圣旨交由县文保所馆藏,后来这圣旨离奇消失。“ 我们去文保所问管事的人,他说让火给烧掉了。”薛付新说。
  
  “作为专业文保人员,应该深知其历史文化价值,岂是一句烧掉了就能说得过去?”这位文化局的工作人员说,局里已经从薜氏字画事件中吸取了教训,加强了库房管理和登记工作。
  
  “如果这么多件珍贵字画遗失,对魏县的文化来说将是一大损失,我期盼有关部门积极行动起来,尽快找回这批字画。实际上事理很明白,怕就怕认真二字。”魏县文化部门一位人士为此忧心忡忡。
  
  同样失落的还有薛家这个曾经显赫的家族,8年前,他们风风光光地摆出祖先遗物庆贺,不曾预料危险已经迫近。

来源:新世纪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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