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那天早上八点整，门铃准时响起。我蓬头垢面从床上滚下来开门，三个着制服的
搬家公司人员已经立在门口，楼下的大卡车还未熄火。带队的工头拿着记事板进来
东看西看。因为反正是公司付钱，我也就懒得为节省一两小时的人工整理东西了。
所有物品、家具等全部在原地没动。工头里里外外绕了一圈，说行了，估计最多四
个小时就可以全部装车完毕。看看我半睁的睡眼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他说你看你这
房虽然东西不少，但是比起人家四房五房带全套家具、满墙壁画的独栋大屋，你这
个算小意思了。你要不信就看看我们中午前是不是真能搬完。

卡车停车熄火，又跳下一个人来，他把货柜大门拉开，其他三个就各就各位，把滑
坡放下、工具取出，开始鱼贯出入我的公寓，把所有的记忆一片片地拆解、连根拔
起，再放进一个个四四方方、长得一模一样的纸箱子里。

十二点不到，所有东西已经装车完毕，楼下传来货柜大门拉上、卡车起动的声音。
工头把记事板递给我，得意地笑道，你看，我说四小时就是四小时，只少不多。麻
烦你签个名吧。我接过记事板签好名，送走了工人们，然后把门关上，回头看着这
间空荡荡的公寓。

四小时，只用了四小时，就把我过去四年半辛苦堆积的回忆清得只剩下这间白墙、
白地板、没有任何个人色彩的generic unit，连张纸片都没有留下。

交还钥匙后，我把车开到罗敏宿舍，在楼下打电话叫她下来。她出来时面无表情，
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显然没有像平常一样戴隐形眼镜；两手插在运动短裤的裤
袋里，脚上没穿袜子，蹬着一双鞋带松开来的球鞋，低着头、用一种异乎寻常的慢
步踱到我面前。

我要走了我说。她依然手插着，低头没有看我，右脚脚尖提起，脚跟在地上擦着，
没有说话。

好吧你如果不说话我今天就不走了我说。她听了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一双美目里
已经都是泪水，然后忽然明白了过来，又低下头，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
去。脸上泪痕虽然未干，但终于有了笑容。

我把她抱进怀中，她把脸埋进我胸口，把嘴和鼻子闷着，结结实实地哭了出来。我
们就这么抱着，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在警卫的注视下，在人来人往的宿舍大厅
里。慢慢地，她终于平静下来，但还是把头埋着。

你今天不咳嗽了吧我问。她笑了出来，把头埋着摇了摇。我们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她这才抬起头来，把双手伸到眼镜后把泪水抹去。

我脸上一塌糊涂她说。我看着她发红的双眼，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今天没有戴隐形
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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