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药开发
·清衣江·
一
89年,刘潮俩口子研究生毕业,生活水平掉到谷底。新添一个宝贝儿子,请
了一个农村小保姆。俩口子一百多块钱的工资,居然能够活下来,可谓奇迹。以前
俩口子一个星期还能吃一只卤鸭子,现在只能吃一两根卤猪蹄子,或者短短一截卢
二姐的卤肥肠。一个星期只能吃两三次猪肉,每人每次二三两。偶尔在镜子里照照
自己,刘潮会忍不住叹口气:面有菜色。
刘潮的专业是药理研究。不过,他对刀儿匠如何卖肉,研究更加深入。当地卖
肉,把一块块肉挂在钩子上。每块肉,前面是瘦肉,后面是肥肉。顾客看中那一块
肉,手一指,屠户就在那一块肉上割下一斤或两斤。刀儿匠下刀时,开始尖刀与肉
块的前后边垂直,然后慢慢转动角度。刀尖逐渐向外,刀底部逐渐向内。越往下割
,前面的瘦肉越来越薄,后面的肥肉越来越厚。前面的瘦肉宽度越来越短,后面的
肥肉宽度越来越长。划到最下面,只见白花花一片。不管买主如何挑选,到手的总
是肥多瘦少。而钩子上的肉,则是瘦的越来越多,肥的越来越少,特别是下半部,
到后来几乎全是瘦肉。要收摊子的时候,刘潮出动买肉,或者把钩子上的一整块肉
买下来,或者要刀儿匠横切,只买下半部。一般人只买一两斤,刘潮一买就是五六
斤。刀儿匠忙着收摊子,巴不得肉全部出手,不再想也不可能施展魔术刀法。刘潮
买的,基本是尽瘦肉。回到家里,分成六七块,丢到冰箱里,供一家人享用半个月
。
邓小平同志南巡以后,刘潮也大彻大悟。政治?政治能当卤鸭子吃?赤裸裸的
暴力早就打断了他本来就不硬的脊梁骨,突然间变得燥动不安的世界,撩拨着他拼
命伸长手,要去抓取那似乎伸手就来的机会,去拾取那似乎遍地都是的黄金。然而
,刘潮和他的几个研究生朋友,瞎子一样的东碰西撞。忙了大半年,一分钱也没有
挣到。
几个人曾经在刘潮家里刻蜡纸,然后油印出一大堆广告,循循善诱检查血红蛋
白的重要性。忙了一天,搞得一屋子油臭。第二天,几个人上街选择最佳摊位。到
了街上才发现,遍街都是查血红蛋白的摊子。
又一次,刘潮患鼻窦炎,到卫生所看病。卫生所的黄医生,随随便便看了看他
的鼻孔,就开出处方。刘潮拿着处方签正要出门,黄医生突然问他知不知道如何增
加猪的胆红素产量。刘潮停下来,和黄医生讨论了半天。以后几天,两个人又一起
上图书馆,搜索资料,设计方案。到了要实施方案的时候,两个人发现,首先得喂
两头猪。人都没有喂饱,哪儿去找东西和地方喂猪呢。
风闻有人在乡下作心电图赚了大钱。刘潮和一个生物力学的高才生,星期天背
着实验室给狗用的心电图机,骑着自行车,到附近的乡镇碰运气。每当到一个镇的
卫生所,俩人就在门口大叫:要不要做心电图?门口那些人,抄着手,背靠着墙,
看了他们半天,然后懒洋洋地说:不……要。转了一整天,没有作到一个心电图。
俩人口干舌燥,无精打彩往回赶。路上碰见一个河南老乡,正在炒爆米花,后面等
了一大堆人。
挣不了钱,刘潮只得收回心,干一干业务。
二
虽然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刘潮在学院里,享有工作努力的名声。有些教
授说:你看人家刘潮,工作多努力,吃午饭都不回家。
有一天,张教授找到刘潮,要和他合作一个项目。
张教授是学院的元老之一。当年刘潮刚考进大学,土而土气,对这些教授们敬
若神明。现在虽然留校,对教授们还是毕恭毕敬。张教授在学院小有名气,学问渊
博,实干也有一套。她还有一个特点,非常能侃。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街坊流言
,一侃就是一大堆。而且条理分明,结构严密,大一二三点套小123点。刘潮偶
尔在校园里碰到张教授,两个人一站就是一个坑。刘潮一边洗耳恭听,一边想:她
咋个有那么多龙门阵摆哟。
张教授这个项目已经搞了几年,最初是和日本人合作的项目。日本人选了中国
古代一个活血化淤的方。合同商定由张教授提取有效成分,最后由中国的药厂生产
,销往日本。张教授已经基本完成了她的工作部份。不知为什么,日方突然终止了
合同。
由于张教授的名气,也由于这个项目的背景(日本人不要的,也比我们的好)
,国内不少药厂对这个方很感兴趣。这些药厂都愿意资助张教授把剩下的研究作完
,然后购买她的成果,投入生产。名字都取好了,叫华陀救心散(华散)。据说是
三国时候的方。
刘潮读本科的时候,学了一学期的中医。不学还罢,一学反而不信中医。
中医的理论基础是阴阳五行。阴阳是说万事万物都可以分成相互对立,相互依
存的两极。任何一极过强或过弱,都会导致疾病。而治疗,就是要恢复阴阳间失去
的平衡。大道理是不错的。刘潮想,就象吃饱了就不饿一样,道理非常正确,但并
不能指导如何解决吃饭问题。
五行就更悬乎。中医把世界万物都规入五种要素:金木水火土。世界万物的运
动和关系,都由五行的相生相克而构成。为了把所有的事物,关系套入五行,中医
往往把其他事物或变化也硬凑成五。本来是东南西北四方,中医塞一个中进去,成
了五方。本来是春夏秋冬四季,中医硬要加一个长夏,变成了五季。
当理论不能反映现实,不是根据现实来验证和修改,而是把现实来扭曲以反映
理论,这样的理论能指导现实中的实践吗?
三千多年前搞出阴阳五行的中国人,是聪明人。三千多年后,还只会搞阴阳五
行的中国人,也不是傻瓜。
一次,一个研究中医(日本称汉医)的日本教授,来他们学院讲学。教授讲了
一个真实的故事。他花了几年的时间,研究中国的一个古方:大青龙汤。教授先把
大青龙汤的各个有效成份提炼出来,然后又研究各个单独成份的药物作用,以及这
些成份混在一起的药物作用。最初的结果表明,一些单独成份的药物作用,比混合
成份的作用还要强。教授不肯相信他自己的实验结果。他的逻辑是,难道中国人三
千多年的临床实践,还敌不过他几年的实验室研究吗。教授又继续研究,最后的结
果证明:混合成份的效果比任何单独成份的效果更好。
听了这个故事,刘潮感到很惭愧。看人家日本人对中医那么相信,而自己却看
不起老祖宗的遗产。然而,刘潮还是有点想不通:三千多年的实践,能把林妹妹的
涝病(肺结核)治好吗?三千多年的实践,能和西方一百多年的研究实践相比吗?
大青龙汤用了三千多年,还是原汁原味,这是它有效的证据。如果一个西药用了三
千年,还是原汁原味,早就把人吓跑了。
而且,三千多年的实践,能与现代西医的临床实践相提并论吗?刘潮的爸爸认
识不少中医师,都是些名老中医。小时侯,有一次他爸爸从外地请来一个老中医,
给一个朋友看病。晚上,老中医的假牙就泡在玻璃杯子里。老中医说他医术很高明
。为什么呢?因为很多人找老中医看过一次病,就再也不找他了。老中医的意思是
说一次就被他治好了。问题是,那些不再找老中医的人,有些可能是治好了,但有
些可能更重了,有些可能去世了。这种逻辑,很难想象能通过实践提高医术。
话说回来,张教授这个项目,虽然起源于中医,研究和应用,都是西医那一套
。
华散是活血化淤的方,微循环实验比较适合检查这类药的效果。刘潮找了他一
个搞微循环的同学,请她作那一部份实验。老同学高兴地答应下来。微循环实验室
也随之动起来,准备增加一点额外收入。
张教授查了卫生厅的规定,告诉刘潮不用作微循环实验,只须作抗血液凝固方
面的实验。刘潮高兴地取消了微循环实验。老同学和她的实验室白高兴了一场,说
是过年钱泡汤了。
刘潮做抗凝实验,用肝素作对照。肝素是临床应用多年,有效,廉价的抗血液
凝固药。
张教授要得紧。刘潮找了4个学生,加上教研室的三个进修生。8个人整天泡
在实验室里赶实验。有时候忙的饭也吃不上,就到外边市场上的小摊子上,买来卤
肉,粉蒸牛肉,锅魁,边吃边干。有时侯,当天实验基本完了,血液标本都放到孵
箱里,就等最后的结果。刘潮把其他人送走,自己呆在实验室里,一边等结果,一
边总结前几天的数据。
实验作完,有时快到半夜。刘潮骑着自行车,穿过校园回家。路过办公大楼前
的大道,两旁是一丛一丛的栀子花。小小的绿叶中,散缀着洁白的小花。刘潮跳下
车,一边推着自行车慢慢行走,一边深深吸气,让栀子花的清香充满每一个肺泡。
干了两个多月,实验作完。刘潮又花了几天整理结果。标准差不小,算来算去
,还是有一点效果。但是比起肝素,效果差多了。
把结果交给张教授,她非常高兴。张教授对这个结果早有所料,也并不介意华
散的效果比起肝素差。有效果就好,张教授说:当然不能和肝素相比了。
刘潮想:这样的所谓新药有什么意思,既没有现在市场上已有的药物效果好,
又比已有的药物贵。不过,刘潮也不愿意说这些扫兴的话。他对自己说,好歹还有
一点作用吧。
张教授给了一万五千块做实验,除去所有的开销,还剩下七千多块。刘潮可以
用各种名义塞进自己的腰包。市管会就有开发票的,百分之二的手续费,要啥子名
目就写啥子名目,用不着去找火车站外那些游魂般的发票贩子。
比做心电图强多了,刘潮心里直后悔:当初咋个这么糊涂。他决定从此静下心
来,一心搞横向科研,有名又有钱。
三
实验快完的时候,刘潮又接了一笔生意。
项目来自一个县城的小药厂。药厂的李厂长是农村的高中毕业生,不到三十岁
。小伙子起家的时候,用几个大水缸,给一个大药厂提取黄连素。以后逐步发展,
办起了他自己的药厂。县里后来把药厂接管过去,安插了许多人到厂里。刘潮的表
姐表姐夫,从新疆调回老家,也安到这个药厂。表姐夫牵线。小伙子一辆吉普车,
一直开到刘潮宿舍的楼下。司机在车上等候,表姐夫和小伙子上楼谈生意。小伙子
精瘦,西装革履掩盖不住乡土气息,一双眼睛黑黑有神。
李厂长带来一包样品药。打开一看,黑乎乎的,象是锅巴粉。刘潮问,这是啥
子药?小伙子说:这是一个老中医的祖传秘方。老中医一年四季都吃这个秘方,八
十多岁的人,比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还有精神。他筋骨强壮,搬手劲没得几个搬得过
他。上个月刚刚结婚,讨了一个二十岁的黄花闺女。
刘潮听的一痒一痒的。又问:究竟是啥子药嘛?小伙子盯着刘潮的眼睛看了半
天,终于说:是蚂蚁粉。把蚂蚁炒干,磨成粉,然后用最新科学方法提炼而成。
蚂蚁粉?刘潮有点糊涂了。蚂蚁粉粉有那么神的效果?
当然了。李厂长说:蚂蚁小是小,但力气最大,随随便便就可以举起,搬走比
自己重几十倍几百倍的东西。人吃了蚂蚁,不但强筋壮骨,变成大力士,还会老还
小。老中医告诉我,这叫以脏治脏。
刘潮恍然大悟:这么明白的道理,咋个就想不通呢?怪不得猩猩比人强壮。刘
潮想,至少从六十岁开始,要瞒着老婆吃蚂蚁粉粉,或者最好象猩猩一样用树棍子
钓活蚂蚁吃。此外,要少吃猪肉,以免变成猪八戒。从今以后,在野外行走的时侯
,如果单独一人遇到一大群蚂蚁,要躲远一点。蚂蚁肯定更想把人炒干,磨成粉吃
了,变成人呢。
刘潮作的是抗疲劳实验,简单残忍。把四十只小白鼠分成两组,一组灌蒸馏水
,一组灌蚂蚁粉。等四个小时,把小耗子丢到水缸里游泳,直到淹死,比较哪一组
小白鼠存活的时间长。作完了三十八只老鼠,看不出两组有什么区别。刘潮把最后
两只耗子丢进水缸,心想,看来耗子是没有希望变成蚂蚁了。也许下次应该把他自
己丢进去,看有没有希望变成蚂蚁。
不料,最后一只灌了蚂蚁粉的老鼠,居然游了一整天,还没有要沉的迹象。刘
潮对学生说,这只耗子吃的不是蚂蚁粉,吃的是唐僧肉。
四
把结果交给李厂长。刘潮再接再厉,洽谈又一个项目。这次来接洽的,是刘潮
以前的一个学生群芳。
学院每年都要办一个进修班,学生都是各个药厂的职工,其中不少人有一官半
职。群芳是一个药厂主管宣传的副厂长兼工会主席。刘潮对这些学生起初不太在意
,觉得他们都是混文凭而来,不可能想学什么。不料第一次给他们上课,刘潮就发
现这些学生很不一般。他们听的不仅非常专注,而且听的津津有味。四十五分钟到
了,那些学生要求取消课间休息,继续上课。
刘潮从来就没有碰到过这么爱学习,特别是对学习这么感兴趣的学生。刘潮自
己就不是好学生,一上课就打磕睡。本科时人多,躲在后面睡觉,谁也不会注意。
研究生的时候,有时一堂课就几个人。教授一边讲,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这几个高足
。刘潮不好意思打磕睡,又撑不住。脑袋一会儿耷下去,过两分钟又硬撑起来。几
个会合以后,脑袋终于还是耷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群芳是这个进修班的班长。每堂课开始,都会听到她的大嗓门:全体起立!坐
下!中国人随你走到那里,都要被组织起来,管起来。
群芳来谈判,对老师很信任。一来就把新药的配方给了刘潮。配方是:磺胺嘧
碇,阿斯匹林,板蓝根,黄连素。
刘潮有点失望,所谓的新药原来就这么回事。他把这个方看来看去,想不出这
几个药凑在一起有什么好处。群芳解释说:这个配方具有抗菌,杀病毒,消炎止痛
的功能。一个发烧的病人,吃下这个药,不管是病毒还是细菌感染,保证有效。同
时还可以退烧镇痛。
下大包围?刘潮似有所悟。又问:这几个药混在一起,彼此的化学成份会不会
互相影响。混在一起吃进肚子,对吸收,在体内的分布,代谢,排泄互相有什么影
响。会不会引起额外的副作用甚至毒性作用。一个人一发烧,就眉毛胡子一把抓,
把几个不同的药一起吃下去,会不会引起耐药性?
群芳扯着大嗓门,笑着说:刘老师,你管那么宽干啥子?这些都不该你管。你
只管做你的这一部份实验就够了。说老实话,你是我的老师才来找你。想作的地方
多得很,还只要一半的钱。
刘潮想她说的也是,那些都是卫生部卫生厅搞审批的人管的事,他用不着狗咬
耗子。他自己只需要管作实验,挣钱。刘潮也知道,这个省至少有七八个地方可以
做这类实验。不过,他所在的大学,名气最响。
刘潮和群芳大致谈好,决定尽早开始实验。
群芳回去汇报。过了一个星期,群芳打来电话,说厂领导要亲自来和他面谈。
还那么正二八经,刘潮想,不就是几个药乱点鸳鸯谱吗。
药厂一共来了七八个人,群芳忙前忙后介绍。刘潮始终没有搞清楚那个是厂长
,书记,业务副厂长,开发科科长,公关科科长和司机。那些人都没有架子,一口
一声刘老师喊的恭恭敬敬,把刘潮弄得惶恐不安。寒喧了一阵,又谈了一些实验细
节。一个领导说:这个方将是他们厂的拳头产品,希望实验能出好的结果。领导说
完,所有的领导都盯着刘潮。刘潮隐隐约约觉得空气有点紧张,也搞不清楚是为什
么。顿了一会儿,刘潮回答说,他会尽量保证实验的质量。但是实验出什么结果,
他不敢担保。
过了两个星期,群芳又打来电话,说她的厂领导们决定把实验给另外一个研究
所作。刘潮觉得象是被人一棍子打闷了。他问:你们自己找上门来,咋个突然又变
卦了?
群芳半天没有开腔,然后说:刘老师,社会上的事情,你不懂。
五
送到碗里的卤鸭子又飞了,刘潮感到一肚子霉气。一天,到朋友老马家玩,把
这件事讲给老马俩口子听。老马俩口子以前在中医学院教书,后来辞职,在街上开
了个诊所。诊所小小一个房间,背靠墙一排药柜,前面摆两张桌子,上面各放一个
小枕头。刘潮经常在他们面前臭中医,俩口子也不介意。老马说:你再说中医不科
学,病人还是要来找我。我看你有点阴阳失调,肝木克脾土。要不要我给你开一付
方,压一压肝火,补一补脾虚?
听了刘潮的故事,老马安慰刘潮说,他有很多关系,这种项目多得很。实验都
不需要作,签字就拿钱。以前不晓得刘潮有这个本事,早晓得,说不定已经送很多
上门了。
老马喜欢说大话。刘潮听了也没怎么注意。过了一段时间,老马真找上门来,
告诉刘潮:有一个新药,只要他在实验报告上签个字,就可以得两千块钱。
刘潮不敢相信,他的签字,居然这么管钱。从来都是求别人签字。上半年想去
学英语,教研室主任,院长,院党委书记都好不容易签字通过了。结果到了学校,
被一个什么官衔也没有的外务处办公室的富老师就卡住了。那天他太得意忘形,竟
然没有对富老师表达发至内心的尊敬。
以前好歹还要做做实验,现在竟然还有更斜门的。实验都不做,几个假报告,
就去报批,然后就上市。话说回来,做不做实验,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刘潮对他自
己作的实验,基本上没有信心。
不过那个什么药,见都没有见过,刘潮敢签吗?如果仅仅是效果差一点,或者
就是没有效果,也还罢了。万一那个药有毒呢,投到市场上把人整死了呢?两千块
钱就把自己卖了,是不是太贱了一点。两千块钱和潜在的人命相比,代价好象太低
了一点。刘潮想:给我五千块钱,说不定我就自己卖了。
想来想去,刘潮对老马说算了。这个回答大出老马意料。他摇摇头,嘀咕了一
句:二百五。
过了个把星期,老马告诉刘潮,他找到另外一个人签字,只花了一千二。
六
隔壁新搬来一家。旧房主还没有来得及把家俱全部搬走,新临居就来了。新临
居把旧房主的家俱丢到过道里。旧房主发现,两家大吵一阵。新房主,一个小伙子
,显得很克制,始终没有提高嗓门。倒是帮他搬家的一帮人,表现的很冲。其中一
个,把头向左,向上一扭,雄纠纠地说:再多说,老子捅他一刀,把他放翻。
搬家完毕,小伙子挨家拜访临居。刘潮站在门口,和他聊了一阵。小伙子从体
校毕业,分到这所学校的工会。小伙子知道刘潮的专业后,马上说:他有很多朋友
,手上有很多新药项目。只要刘潮肯干,签一个字就是一千五,马上就可以给他找
来七八个。
刘潮想起群芳说的话:社会上的事他不懂。社会上的水确实太深了,踩不透。
他自己算是搞药物研究的,居然不晓得有这么多的“新药”开发项目,造价低,短
平快,一条龙。一个药报批,至少要作七八类实验,以及相应的七八个或更多的报
告。实验都得由大学或研究所的人作,报告得由他们签字。难道真有这么多的人,
胆子那么大?真有这么多的老九,一两千块钱就可以买下?
市场上有多少“新药”,是这样开发出来的?鬼晓得开发出来的是治病的药(
并非新药),还是淀粉片,还是耗子药。
思前想后,刘潮决定:第一:赶快托福。他没有本事和胆量在国内发财。第二
:小心国内文革以后的所谓新药,特别是那些中药制剂,中西合成药。谨防吃了就
跑不脱。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如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