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时报 2007.12.19　

宋子文、孙立人、张学良与台湾

林博文专栏

　宋子文来过台湾两次。第一次是在1949年4月，1月下旬他才辞去广东省主席之职，
此行主要目的是探望他最赏识的老部属，在台湾负责组训新军的孙立人，并看看台
湾的实际情况，宋知道大陆已经不保了。第二次是在1963年2月，此次主要是和睽违
四分之一世纪的张学良叙旧，同时了解一下蒋介石真的是要反攻大陆吗？

　宋子文和夫人张乐怡于1949年4月8日从香港坐包机到台北，4月14日自台北飞厦门
再飞香港。宋一行下榻草山宾馆，每天会晤络绎不绝的宾客，其中包括台湾省主席
陈诚、陆军训练司令孙立人和美国驻台领事艾德加（Donald D.Edger）。宋一向看
不起陈诚，陈则痛恨宋子文，认为孔宋家族把党国搞砸了。然而，陈诚的政治行情
跃升，却反照了宋子文的权势消褪。宋与艾德加会谈时，毫不掩饰地批评陈诚，并
称陈诚没办法把台湾治好，艾德加则不愿表示意见。

　宋子文一面大骂陈诚，一面盛赞孙立人，强调孙立人的部队保台没问题（半年后，
孙所训练的新军在金门古宁头重创共军）。宋一直怀疑1947年2月陈诚在背后怂恿傅
斯年发表〈这个样子的宋子文非走开不可》一文而干掉他的阁揆职位。艾德加向宋
子文转达台湾人希望民选台北市长和其他行政官员的愿望，宋则表示台湾不应实施
「虚假的民主」。

　宋子文一行于４月10日飞赴屏东、凤山，由孙立人亲自陪同视察他所训练的新军，
当天返回台北后赴港。

　孙立人于「七七事变」前后任职宋子文所成立的税警总团，「八一三淞沪会战」
负伤多处，宋送他到香港养伤。现在史丹福大学胡佛档案馆的宋子文档案有一批孙
立人写信给宋的英文信，他们两人交谈亦用英语。

　也许由于时局紧张、行程紧凑和交通不便的关系，宋子文此行并未到新竹县五峰
乡井上温泉（清泉温泉）看望张学良。少帅和赵四小姐早在1946年11月即被蒋介石
送至竹东深山里。

　宋子文的遗憾终在14年后（即1963）弥补了，其时少帅已移居北投。张学良在1963年
2月13日的日记上写道：「中午11点半，Ｊ.Ｌ.（即黄仁霖）随同Ｔ.Ｖ.（即宋子文）、
秀峰（即叶秀峰）来，多年别来，相见无限凄然，欢谈一刻许，辞去。」

　过了4天，宋子文又去看少帅，这次聊了3个多钟头。张学良绑架蒋介石有错，宋
子文主导释蒋有功，少帅被软禁半世纪，宋子文无能为力，心情难过。张宋20多年
不见，可惜的是，少帅日记不敢详记北投重逢谈些什么，宋子文档案亦乏张宋谈话
记录。

　宋子文在台时，蒋介石请他参观几次军事演习，比宋早来台的孔祥熙也一起看。
其时蒋准备反攻大陆的「国光计划」正密锣紧鼓，蒋介石夫妇必然和宋子文谈了许
多有关反攻大陆的事情，因宋子文返美后写了好几封信（皆英文，现存胡佛档案馆）
给宋美龄，向她报告他所打听到的美方反应。其中最权威的消息来源是过去一向支
持台湾的麦克阿瑟将军，以及宋子文的老朋友，远东助理国务卿哈里曼。哈里曼做
过纽约州长，也是宋住长岛（后搬至曼哈顿和纽约上州）时的邻居。

　麦帅与哈里曼都反对蒋介石反攻大陆。麦帅说，古巴距美国这么近，甘乃迪政府
都不支持古巴流亡人士登陆猪湾，何况台湾。宋美龄回信给宋子文说，她已把李帅
和哈里曼的意见转给Kai（即蒋介石）。哈里曼早在1962年3月即到台湾向蒋家父子
表明反对台湾挥师反攻。

　宋美龄又告诉宋子文，蒋经国于1963年9月访美时，中情局长麦康（John McCone）
曾对他说；「没有人能够向你保证一定可以反攻大陆，连甘乃迪总统也没办法保证。
就美国而言，唯一能够促使这个目标实现的，只有民意。」

　张学良和孙立人皆是民国史上的悲剧人物，他们都有刚毅不阿的个性，亦都在不
同的环境中勇于表述自己而遭蒋介石软禁半世纪以上。不幸的巧合是，张、孙皆为
宋子文的好友，而下场却相同，时势使然还是命运作怪？或两者皆有。宋子文是个
极具争议的角色，他的尖锐性格使他与妹婿蒋介石不睦，亦与姊夫孔祥熙不和。蒋
虽掌控了张、孙的命运，自己却被时代巨浪所吞噬而空留遗憾于宝岛。

　任何一个政治领导人的意志只能左右一时的潮流，却无法设定历史的走向。两岸
已远扬所谓「伟大领袖」的时代，以后也许再也不会发生军政要人被幽禁半世纪的
悲剧。中国大陆虽已成世界经济霸权之一，然距自由民主目标仍远，而台湾虽已踏
上民主大道，却仍举步维艰，民族智慧与全民理想在哪里呢？

（本栏作者新著：《张学良、宋子文档案大揭秘》已由时报文化公司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