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肖志军的前半生

北青网 - 北京青年报：苏海涛 魏佳 (07/11/29 03:49)

当肖志军打电话回家告诉父母妻子死亡的消息时，这对农村夫妇一时无法相信这是事件的真相（图为肖志军父亲）

　　本报记者报道　从衡阳市华新汽车站乘坐县际公交，沿322国道向西行驶了大约40分钟，就到了衡南县泉湖镇。镇西头向南延伸出一条碎石子小路，小路的尽头，是清水村牛家岭组。小路有28里长，大部分路段是在山间盘行，肖志军17岁以前的绝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大山里度过的。

　　11月23日，肖志军往家里打了第一个电话，告诉父母自己老婆死了，死得很惨，在太平间里，希望父母能去看一眼。这话没有在这个家里掀起一丝波澜，家人都以为这只是平时说话“不着地”的肖志军为了骗家里钱而编造的又一个谎言。直到26日，肖母因类风湿在镇医院住院时，在病房的电视上看到了自己八年没见面的儿子的面孔。

　　几天来，肖家挂在堂屋墙上的电话响个不停，绝大部分都是媒体记者采访的，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的小山村也来了一大批扛照相机、摄影机的人。尽管因为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而心急如焚，老实而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肖父肖家善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些“不速之客”，只是有一句没一句机械地回答着。只有在没人的时候，肖家善会跟老伴坐在一起，回想26日晚上肖志军打第二个电话回家时说的话，“爸，你老人家七十多了，别为我担心，我老婆已经死了，等这事一了，我也会去跳河”。每想一次，肖家善和老伴都会抱着哭成一团。

　　■顶职当工人

　　1990年前后，肖志军上初二了。由于乡里乡亲的都知道他有点不太“对路”，父亲担心他长大娶不到媳妇，于是计划着趁自己马上要退休的时候，让他顶职，到资兴刨花板厂去做一名工人。

　　“当时我问过他班主任，说他成绩在班里只算中等，很难考上高中。”肖家善说，那个时候当工人吃“国家粮”是很让人羡慕的事情。但肖志军好像志不在此，多次跟父亲吵架，说自己要读书考大学，要让弟弟去顶职。

　　肖母说，肖志军在读书时老念叨的一句话自己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叫“心向远方，荣归故里”。“我就跟他说，你自己成绩又不好，就安安分分做个工人吧。”她说，肖志军虽然成绩一般，但记忆力蛮好，喜欢读杂书，读过的东西都记得，所以跟人吹牛时显得蛮厉害。

　　肖家善分析，儿子不甘于做一个普通的工人可能跟小时候一次看八字的经历有关。当时听说衡阳县长乐镇有一位姓刘的瞎子算命很厉害，肖母带着少年肖志军去算算前程，结果那个算命的看他报的生辰八字，说他是五月十五日五时生的，属于三五合一的命，主大贵，以后一定能做官。此后，肖志军就经常喜欢结交一些看相算命的人，跟他们一起胡吹海说。

　　■“上班”不认真

　　1990年开始，被逼无奈的肖志军跟随父亲来到了资兴，从此开始了长达14年的刨花厂打杂工生活。

　　肖家善说，儿子到厂里上班后，经常窝在宿舍里练毛笔字。“当时我就骂他，说你练毛笔字有什么用啊？结果他反驳我说不用我管。”平时肖志军也不按时去上班，父亲越骂他越不去，等不骂的时候，他反而又一个人去了。“后来厂领导也都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也不怎么管他的考勤了。”

　　■参军受挫

　　上班后没多久，肖志军又找到了另外一条出路———当兵。那一年冬季征兵的时候，他踌躇了半天，向父亲提出想去当兵，因为这也是一条出路，以后复员说不定能弄个官当当。

　　“我告诉他当兵是好事啊，我不反对。”肖家善说，可没过几天，就从厂里的何书记那里听到了儿子的“丑闻”。“当时何书记在住院，当地武装部的严部长去看他的时候顺便问他，刨花板厂是不是有个叫肖志军的。”他说，严部长说肖志军整天缠着他，非要去当兵。“连上厕所都跟着。”

　　最后肖志军没能当成兵，这让他失落了好一阵子。

　　■买官受骗

　　刨花板厂2002年宣布破产，2004年7月份改制之后，被民资以400多万元的价格买下，并改名为“资兴县兴鑫木业有限公司”。改制后对肖志军这批工人一次性买断工龄，20年工龄的得到了2万元补偿，像肖这样10年以下的则只有1万元左右的补偿。

　　肖志军得到的钱大约有1万6,有了钱之后，他开始四处打点自己曾经经营过的“关系”，希望能谋到一个职位，几天之内钱就全送出去了，可什么回应也没有。

　　■求助被疑

　　在2004年到2007年将近三年的时间里，肖志军跟李丽云一起，在郴州、衡阳、长沙、北京等多个城市打零工，除了11月5日后他们在五福嘉禾菜馆做洗碗工的这段经历外，他之前有过什么遭遇我们无从详细知晓。

　　肖志军的父母也一样，自从拿钱买官的事被厂里的同事传到了家里后，他们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的印象更差了，而肖志军也索性不再跟家里联系。直到一个月前。

　　“一天晚上，他突然打电话回来，说自己现在北京，找了个老婆，是个中专生，快生孩子了，要家里寄钱过去。”肖母说，同样的电话也打给了自己两个女儿，当时大家的第一反应是他想骗家里钱。“我说，你要是真找到老婆了，让她接电话，我跟她聊聊。”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还有人争吵，最后还是没有女的说话，这让肖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所以后来肖志军多次打电话过来要钱，甚至提出要母亲去北京照顾怀孕的妻子也被拒绝了。

　　“当时想谁知道他是不是跟什么坏人搞一起了，把妈骗到北京去，到时候好勒索家里钱。”肖家善说，当时自己的确把儿子想得很坏，毕竟那么多年没跟家里通过音讯了。家人对肖志军的不信任一直持续到事发后的那天晚上，肖志军再次打电话回家，说自己妻子死在医院了，现在在太平间，死得很惨，想父母过去看媳妇最后一眼。而肖家善和妻子依然没放在心上，只是当作是骗钱谎言的“新变种”。

　　■救助站遭遇

　　在李丽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而李家一周寄来的钱甚至不够两人糊口时，肖志军想到了救助站，在11月初，小两口曾经在石景山社会救助站住了一夜。“我当时希望能把老婆带回老家去，在那里生产。”他说，家乡人淳朴，没钱乡亲们会帮衬，没想到救助站不愿意替他们买车票。

　　石景山社会救助管理站救助登记表上“流浪乞讨时间、原因及经过”一栏记录显示二人的资料：来京打工，因妻子怀孕无分娩条件，自身无力解决食宿，由民警护送来救助站。离站去向是“经核实，原籍家庭有经济条件，站内拒绝提供车票。自行要求离站打工返回原籍”。

　　石景山社会救助管理站站长李新在接受媒体记者采访时说，救助站发放车票很严格，因为以前媒体曾曝出有人利用救助站的车票旅游，还有人拿着救助站车票倒卖。

　　■霸王求职

　　对于鲁谷南路“五福嘉禾”饭店老板杨女士来说，虽然与肖志军的接触并不多，但仅有的三次却让她对肖志军的为人形成了鲜明的看法：肖志军虽然很穷，但性格很倔。

　　第一次是11月5日晚7时许，在救助站出来后又在街头露宿两夜的肖志军和李丽云走进五福嘉禾菜馆，应征洗碗工。餐馆一般不招两个一起来的，因为以后他们一起辞职走了，又得重新招人，所以杨女士凭着一贯的经验拒绝了他们。

　　肖志军就站在店里不愿意离开，坚持要求杨女士留下他们。并声称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还出示了身份证。当杨女士建议他们去别的地方找工作时，肖志军说没钱坐公交车。杨女士回忆说，他当时显得很激动，李丽云则一口一个“哥”的叫着，说“你别急，别急，大姐一定会留下我们的。”

　　耗了很久之后，肖志军二人在店里点了一碗6元钱的面，李丽云将碗里的汤和葱花吃得干干净净。此时，杨女士起了恻隐之心。肖志军不停重复着，说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妹妹出来打工，妹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希望杨女士给他们一个机会。于是，杨女士答应让他们第二天来上班。

　　上班以后，因为要洗两个人的碗，肖志军几乎每天会洗到晚上10点多。杨女士多次告诉过他，晚上9点30就可以下班了，洗不完的碗可以第二天早上来洗。“但是他不听，每天还是要把碗洗完了才肯走。”

　　■摄影/刘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