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青的狂暴已经接近病态---同济大学教授张闳抨击中国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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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炎阳 于 2007-07-25, 23:37:42:

愤青的狂暴已经接近病态


张闳 上海同济大学哲学系主任、文化批评研究所教授。


 话语暴力与民族主义的结合,无非是借助“爱国”的道义力量,为话语暴力确
定合法性保护和爆炸性力量,与“爱国”与否本身关系不大。


理想主义愤青时代

南都周刊:据说“愤青”一词本源自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西方,指欧美左翼思潮中
,那些主张颠覆传统社会价值的叛逆青年。在中国大陆,最早的愤青是指那些上
山下乡的知青,你认为是什么具体原因促使愤青在“文革”前后的产生?和国外
的愤青相比,他们有哪些异同点?

张闳:由“知青”变“愤青”,是很自然的事情。这些“知青”的前身是“红卫
兵”,多半是一些抱有革命情怀的年轻人。在成为“知青”的初期,也依然相信
自己将在农村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但事实上呢?他们被放逐到陌生的环境里,
为生存而苦苦挣扎。当初的理想破灭,人生毫无前途。尤其是在“九一三”事件
之后,他们开始反思,1970年代中期,一些觉悟的青年通过阅读禁书和小氛围的
思想交流,重新寻找人生的价值。直到“文革”结束后,他们的声音开始浮出水
面,表现为“今天派诗歌”和“伤痕小说”等。

与1960年代西方的左翼愤青相比,知青一代的中国愤青更理性。1960年代西方学
生造反运动与“嬉皮士”运动密不可分,他们更强调欲望、生命激情,在形式上
跟“红卫兵”运动很像。但知青一代则是通过对“文革”和“红卫兵”运动的反
思和背离,来表达自己的。他们虽然表现出某种程度上的叛逆姿态,但更多的是
耽于思考而疏于行动,较少具有破坏性。虽然他们也并没有表现出强大的建设性
,但充满了对新的理想和价值的呼吁。在旧的理想和价值业已破产的情况下,甚
至扮演了新的道德代言人的角色。

南都周刊:“文革”以后的1980年代,是慷慨悲歌的理想主义的天下,从文学上
看,大批“知青小说”,表现一代知识青年在那场荒谬的历史运动中所显示出的
理想追求和人格精神,另有一些作家以平民代言人的角色,描写社会下层的追求
及幻灭,默默无闻中孕育的愤怒和反抗。有人说,以上社会因素促成了理想主义
愤青的成长,比如梁晓声就公开宣布:我是一个愤青。这一阶段的愤青有什么特
征?

张闳:“文革”后,国家进入一个新的时期。通过高考、返城、招工等措施,知
青大多得到了安置。更为重要的是,全社会有了新的政治认同和文化认同:实现
现代化。至于如何实现且不论,但至少在理论上承诺了每个人都有自我价值实现
的可能。在此种情况下,愤怒的理由不多。纵然个人有诸多不满,但在当时都被
解释为改革过程中不可避免但“阵痛”。因此,当时的“愤青”所针对的大多依
然是“文革”。

接下来的问题是,新时期的社会理想虽然在理论上高唱的是“实现四化”,但公
众的日常生活却越来越务实,越来越物质化。而对“红卫兵”

“知青”运动的否定,同时也包含着对一代人青春的否定。一代人已然失去了青
春,如果又得到多少物质利益的话,他们的生命价值就显得很低廉了。所以才会
有梁晓声这样的作家,他们试图通过文学重新在“知青”生活中发掘激情和理想
辉光。让那些在新时代并没有得到多少利益的普通人,在对昔日时光的回忆中重
拾青春理想,以赢得自我肯定。这是一个善意的动机,是一个浪漫主义的旧梦,
一个“一无所有者”的精神鸦片。

更年轻的一代人则不同,比如崔健。这一代对“一无所有”的理解,表现得更加
坦然。他们更愿意以一种游荡的姿态,表达对现存秩序和价值的反叛。由此看来
,梁晓声既不愤、也不青。崔健才是那个时代的愤青代言人。

南都周刊:1980年代后期,是理想主义逐渐告别中国的时期。一个例子,就是后
来电影《保尔·柯察金》,解构了保尔·柯察金这个影响中国几代人心灵的理想
主义英雄形象。这是否意味着理想主义愤青的归隐江湖,其原因是什么?

张闳:保尔·柯察金的故事是一个问题男孩变成革命战士的成长小说,这个过程
,“知青”一代人已经演绎过一回了。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故事除了怀旧之外,
不再有其他功能。而对于更年轻一代人来说,成为革命战士的机会也不多。即使
没有这样一个剧本去建构它,它的意义也不如当年。人们在英雄梦想破灭之后,
更愿意看见真实的、普通的自己。这个解构的故事只是这个时代精神变化的结果
。如此而已。

民族主义愤青的崛起

南都周刊:1990年代,全球化日益加深,民族主义再度兴起。此时,愤青概念也
开始分化,一些人逐渐与意识形态和政治观点联系在一起,被冠以民族愤青之名
。你怎么看待这一类愤青产生的背景?

张闳:一般而言,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是在民族国家面临生存危机的情况下,才
容易出现的。它出现在1990年代的中国,情况确实非常特殊。这个时期,中国开
始进入全球化的国际秩序当中,一般而言,这是中国国家发展的一个新的机遇。
毫无疑问,它同时也是一个挑战。进入全球化体系会引发民族认同危机吗?

新的国际秩序需要学会新的外交原则。这些原则既有“丛林原则”式的强权政治
,又有多重势力相互妥协的商谈政治。这两种交往原则,中国人都没有学会。既
无力应对强权,又不懂得妥协。挫败感无可避免。这就刺激了100多年来中国公众
最敏感的心理旧创——民族屈辱。100年的历史仿佛是一个圆环。在民族主义这一
点上,官方新的意识形态与民间文化心理达成了空前的契合。对于愤青来说,适
当地表达一下民族义愤,这在政治上是正确的,在心理上也是安全的。

南都周刊:1996年,《中国可以说不》的流行,标志着中国民族主义情绪升温,
它有着怎样的影响?

张闳:尽管《中国可以说不》是一本刻意制造出来的粗糙之作,但它确实是合时
宜的。“说不”,是表达愤怒的通行手段。国家可以“说不”,这在一定程度上
赋予了“说不”行为以合法性,而且,有可能将“说不”行为上升到民族国家大
义的高度来予以肯定。这对愤青是一个强大的心理支撑。尽管他们未必知道为什
么要“说不”、对什么东西“说不”和如何“说不”。

南都周刊:伴随着网络的普及,“愤青”一词频频出现在BBS及QQ群聊天室。充斥
论坛的往往是各种漫骂和煽动性的“爱国言论”,粗鄙的人身攻击和诋毁,还有
对战争的无原则鼓吹。最新的一个事例,就是上海大学教授葛红兵被骂为汉奸,
被迫失声。怎样看待网络极端愤青的杀伤力?

张闳:互联网话语暴力,并非仅限于民族主义愤青。这是中国大陆一个普遍化的
暴力倾向。话语暴力与民族主义的结合,无非是借助“爱国”的道义力量,为话
语暴力确定合法性保护和爆炸性力量,与“爱国”与否本身关系不大。葛红兵的
言论确实有诸多值得商榷之处,但他恐怕还没有资格被称之为“汉奸”。

其实,愤青是话语权利资源相当稀薄的一群,如果没有互联网,他们很少有机会
发表自己的意见。一旦有了这样一个意见发布平台和表达权利,他们也不知道如
何来使用它。互联网的匿名性和群体效应,为愤青提供了很好的心理保护,愤青
只能满足于在虚拟空间里获得一些虚幻的表达权。虽然他们依靠数量和音量,似
乎发出了很强的声音,但实际上他们的声音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因而也就变
得可有可无、无关紧要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依然是话语上的“弱势群体”。他们的表达权相当有限,
而且得不到有效的保障。一个版主随随便便在几秒钟之内,就可以把他们的言论
删除得一干二净。所以,这种貌似强大的声音,实际上是弱不禁风。虽然我不支
持愤青们的暴力化的表达,但我觉得社会应该为他们提供更充分和更可靠的表达
权利和表达空间,否则,这种暴力化的反弹将会更严重,后果也更危险。

这些人是靠不住的

南都周刊:就目前来看,极端民族主义愤青主要有三类。第一类是反日和反美愤
青;第二类人则是反美愤青的分支,不顾道德和国际法则,通过将本·拉丹和萨
达姆等人奉为英雄,来发泄心中的情绪。第三类人是要求武力攻台者。在全球化
时代,从国与国以及国与地区的关系来看,民间的民族主义具有微妙的制衡机能
,在这种背景下,如何引导并建构一种健康的民族主义,如何来看待这一类愤青
的影响?

张闳:我对这种极端民族主义的言论并不特别在意,无论它是反美还是反日。一
般而言,它还只是停留在盲目的情绪冲动的层面。这种盲目的本能冲动,隐含着
某种危险性。但要传化为危险的行动,还需要一些重要条件。一是极端主义理论
。比如本·拉丹的基地组织,有伊斯兰原教旨为理论基础。二是强人式的领袖。
目前中国所谓“极端民族主义”愤青,缺乏这样的条件。

民族主义是一个含混的、似是而非的概念,根本就没有足够强大的心理凝聚力,
而在中国目前的条件下,强人式的精神领袖似乎也没有可能出现。缺乏这两者,
愤青就只能沦为乌合之众。依靠盲目的本能冲动纠集在一道,一有什么危险的风
吹草动,旋即做鸟兽散。萨达姆就上了这些人的当。当初他们支持萨达姆,狂热
反美,结果怎么样呢?国家真有危难,这些人是靠不住的。

南都周刊:从国内原因来讲,有学者认为,极端民族主义愤青以及极端民族主义
的泛滥,会形成一种深层的“受害意识”,不利于我们民族奋力争取富强的精神
资源;而且在中国的现实条件下,这种激愤民族主义将有可能走向“闭关锁国论
”,又必然与极左思潮的死灰复燃相联系,这个有没有道理?

张闳:这种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对外的极端民族主义和对内的极左思潮是最容
易结盟的。这二者的同盟一旦建立,将是社会政治生态急剧恶化的征兆。不过,
这还要看这种思潮所影响的人群。在现代政治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对国家发展
走向起决定性作用的,不是依靠人群的数量。如果人数能决定国事,那政治改革
就已经完成了。

南都周刊:有社会学家认为,极端民族主义愤青虽然爱国,但其激进的思维方式
和言论却有可能因“遮蔽了真理”而最终导致误国。鲁迅先生早在许多年前称他
们为打着爱国旗号的“爱国贼”。如何评价以上言论?

张闳:我在网上已经看到过称鲁迅为“汉奸”的言论。这已经够极端的了吧。如
果鲁迅也是“汉奸”的话,我就不知道这些“爱国者”所爱的“国”是一个什么
东西了。我只能称他为“无赖”。这种无赖实际上什么都不爱,只爱一个空洞的
、子虚乌有的“国”,用来应对自己内心的麻木、愚顽和冷漠。对这种人,有一
个西方思想家说得一针见血:爱国主义是无赖最后的避难所。

粪青玷污愤青的名字

南都周刊:从积极的意义上考虑,有一种愤青,是具有正义感、责任心、公民意
识觉醒的人。他们嫉恶如仇,鞭挞时弊、为己为民争权利。然而愤青的概念发展
到今天,他们也似乎已经被妖魔化、边缘化,被“一锅煮”,有没有为愤青正名
的必要?

张闳:“愤青”原是指那些有理想、有激情、有勇气、有正义感和有责任心的年
轻人。有正义和责任在心,才会对不公有愤怒。事实上,任何一个正直的人,在
年轻的时候,都不同程度上是“愤青”。而如今,“愤青”已被写作“粪青”,
表达了人们对那些盲目、愚昧、没有理性、不负责任的言行的不满。“粪青”的
种种无端的狂暴情绪,已经接近病态了。他们对具体的事物漠不关心,对具体的
不公视若无睹,对身边的事物也没有爱。只有一派歇斯底里的狂吼乱叫。如果这
不是心理病态的话,那么,就是没有廉耻。“愤青”已经成为“无赖”的代名词
,很难再纠正。“粪青”应该为“愤青”这个可爱的名字被玷污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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