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yige 于 2005-10-20, 11:04:44:
转自－－湖北日报东湖副刊
一个人的午夜场
王玲儿
路过电影院时，突然有雨。大滴大滴的雨水从天空降落，急促，有些扑头盖脸，仿佛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充满绝望，疼痛，和哀伤。
像极了程蝶衣的眼神。巨大的海报上，艳装的程蝶衣微微侧着脸，用如此的眼神无望地注视着这个波涛汹涌的尘世。欲言又止的神情，眉宇间若有若无的痛。让人无法分辨，这究竟是戏中的程蝶衣？还是戏外的张国荣？而哪一个，才是更加贴近灵魂的他呢？
但是这个妖娆的男人轻易的就放开了手。无论戏里戏外。恐怕，这早已不是他当初预想的那个尘世了吧？所以选择放弃。
所有的光影流转刹那间失去了光彩。我沉默而固执地盯着他的眼神，讲不出话来。
人来人往。初恋时分，那个高高大大的英俊男孩，等在周末的电影院前。是寒冬时节，刺骨的风贴面地吹。在人群拥挤的进口，他一把拉住了微微颤栗且毫无方向的我。
电影院里只有很少的人。大约不到三分之一，显得稀稀落落。银幕上，大片大片的染布颜色明亮，橘黄，大红，艳蓝。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年长的男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听隔壁房间里放肆的嬉闹。那是他名分上的女人，还有侄儿。激情四溢。
她有了笑容。她怀孕了，她不得不吃下堕胎的草药。她开始翻滚，呻吟，是痛苦的。不知那一刻，她可有后悔？或者，她的心里只有为所爱的人受苦的巨大无边的悲痛？开始奔跑。流泪。
是《菊豆》。畸形的人性，压抑的爱情，很久才有的对白。看不出悲哀的脸，眼睛里却全是绝望。结尾已经忘记。但那些让人炫目的布，一直在记忆里深埋。
那个高大帅气的男孩，我想他肯定没有欣赏到那些唯美的画面。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我的手。用胳膊环着我。中途的时候，他的手笨拙地伸向了我的胸前。我转回头，明亮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于是那只手停止了，有隐隐的尴尬。
纯纯的恋情呵。是冬日的午夜场。一场过于沉重的电影，还有伸到胸前戛然而止的手。没有下文，模糊的结尾，是十六岁时的我，和电影。后来喜欢一个男孩。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约他看电影。最后却只去了我一个。
是成龙的《白金龙》。他在一望无际的雪山上逃跑，满山都是要追杀他的人。这是我所能记住的唯一的镜头。那茫茫的雪山，冰天冻地的寒冷。更有一种凄寂，让我不敢却不能不正视它。正如那天的结果。
这样地热爱电影。那些飘忽的画面，散乱的记忆，长长短短的对白，起起伏伏的情感，瞬间的激情，悲怆或者欢喜。
很多年过去了，很多的好电影都被错过了。正如很多的爱情被错过，被辜负，被遗忘。
也有纯洁如初恋的午夜场，一部喜剧，《天下无双》，看得索然无味。旁边的男孩不时地看看我，又看看银幕。知道他正忐忑不安。可我无法装出笑容。不是喜剧，它没让我笑。
还好有梁朝伟。他忧郁的眼神，羞涩的笑容，还有不离不弃的深情，让心头的惆怅如丝一般的缠绕。
散场了。走在空空无人的巷子里，一时间竟然无语。我踢着一个空的可乐罐子，听它在静夜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向前滚去。男孩跟我讲对不起，对不起？是他还是电影？笑笑就分手了，在初春的街头。一部电影而已。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所谓的电影，就是将人生拖拖拉拉的种种，诸如此类的痛苦快乐，在戏中淋漓尽致地一次承受。痛快呀！
看到银幕上打出了“End”。我走出电影院。阳光下，闭一闭眼，再睁开。人生的痛苦依然是这样的拖拖拉拉。绵远悠长，仿佛没有尽头。
那么，我是应该转回头去，还是选择面对？就像———如果始终找不到一个人，找不到可以一起看午夜场的那个人，究竟是该安静地等待？还是在这样等待的时候，独自陷入色彩斑斓的电影中呢？
而这时，我看见了一片海水正缓缓地漫上来，淹没了生命的沙滩。它褪去时又是那样的急切，卷走了年少时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