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过的日子--我的班主任们
文/劳柯
我小学一年级的班主任姓刘。刘老师虽然是我们村的，但是我们家在村子的西头，刘老师家在村子的东头，上学以前我并不认识他。刘老师是第一个扭正我坐姿的人。我写字的时候总是把头枕在桌子上，每次看到我那样，刘老师就会过来把我的头扶正，并给我讲解怎样坐正写字。小学一年级结束的时候，我总算改掉了那个坏毛病，可是还是有点晚了，到现在我整个身子还是往左偏的。如果没有当时刘老师的指正，我应该偏得更加厉害。刘老师还是第一位给我三好学生奖状的人。那张奖状一直贴在我们家的堂屋里。一九八九年秋天，我们家翻盖新房，老屋扒掉了，不过我把那张奖状保存了下来，后来等新房子盖好，奖状又被贴在新房子里。我出国的时候似乎还看到那这张奖状，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
我小学二年级的班主任姓孙。孙老师家离我们学校很远，大概骑自行车要一个多小时，所以孙老师住在学校里。当时学校里的操场已经废弃，但是体育课还是安排的。每次上体育课的时候，孙老师就给我们讲故事。他用黑板檫做惊堂木，坐在讲桌前，像说评书一样给我们讲三国演义。他后来又是我们小学四年级的班主任，四年级上体育课的时候，他同样给我们讲故事。那个时候体育课是我最喜欢的科目之一。不过孙老师课堂上很严厉。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上课，我同桌不好好听讲老是看我，我站起来说：孙老师，他老看我。孙老师朝我头上就是一巴掌，说：你不看别人怎么知道别人看你啊。然后他罚我站到教室的门口。我当时很委屈，等放学了，我仍然站在教室门口不走，无论他怎么劝我我就是不走，后来他没有办法，把我爹叫来。我爹一来，我就跟着他走了。我老爹只要咳嗽一声，我就会吓得浑身打颤。
我小学三年级的班主任姓赵。赵老师是女的，当时大概二十几岁。那个时候你只要是公办老师，你如果退休了，你的孩子可以接班继续当老师。赵老师爸爸生病去世了，赵老师就顶替她爸爸做了三年级的班主任。赵老师的弟弟和我是同桌，没有我学习好。虽然我当时我也不是班级里的好学生，但赵老师总夸我。每次说她弟弟的时候，总会说：你怎么不向你的同桌学习，你看他的字写得多好。因为赵老师老夸奖我，我的学习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真是突飞猛进。后来赵老师调到别的学校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小学四年级的班主任还是孙老师。孙老师还是经常给我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包括天文地理，历史故事和小说。有的时候课上完了，学生会继续要求他给我们讲故事。记得有几次其他班级的学生都放学了，孙老师还在教室里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讲故事。孙老师后来也调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我小学五年级的班主任姓刘，她是我小学一年级班主任的妹妹。刘老师教我们数学，不过刘老师是个文学青年，很有思想，当时因为年龄小，她说的一些话我也听不懂。她当时大概二十五六岁样子，还没有结婚。在农村，如果二十五六岁还没有结婚的话，在当时属于困难户。因为她很有思想，在农村很难找到合适对象。记得那年放寒假的时候，我们都很高兴，她在班上对我们说：对你们过年是节日，对我而言，这过年又大了一岁。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伤感，后来每每想起这句话就觉得当时刘老师应该非常伤感。人，其实最怕是别人不理解自己，但是又有几个人会想着去理解别人呢。
我的初一班主任姓王。王老师是我遇到第一个科班出身老师，他当时刚从我们县师范学校刚毕业一年。王老师当时可能只有二十岁，他留着很长的胡子。王老师不但知道很多事，而且还会很多体育项目。从那一年开始，我们才真正地上起了体育课。王老师教我们广播体操。学校里没有广播，他就自己大声地喊。有一次教委来检查工作，学校里让我们班表演广播体操。我们表演完，教委的人说：你们这个体育项目推展得好，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其实我们才上了几次体育课。
王老师对我特别好。我们学校原来的课桌都是水泥台子的，我上初一的时候学校里统一做了木制的课桌，但是用新课桌的人要交给学校十块钱。当然这不是强制的，学生也可以自己带桌子，但是自己从家里带桌子的人要坐在教室的后排。我老爹不舍得那十块钱，于是我就自己带桌子，按规定我就要坐在教室的最后边。那个时候坐在教室最后边的学生都是调皮捣蛋的，我如果按规定坐在后边，学习肯定会受影响。王老师做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决定，他把从我从家里带来的桌子放在教室的第二排。我当时学习并不好，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王老师为什么要冒着被批评的危险把我放在第二排。当时除了我那张桌子，全教室的课桌都是统一的，走进我们教室，我那张桌子特别地扎眼。后来我上了大学，听我的同学说他每次遇到王老师，王老师都会问我。可惜我离开初中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有一年回国我决定去看看他，一问我同学，我才知道王老师因为车祸去世好几年了。
我初二的班主任姓孙。孙老师是民办教师，一个月只有不到十块钱的工资，但他教学非常认真。他说话总是细声细语，但批评起人来却好不含糊。我初二迷上了武打小说，什么金庸梁羽生的书都是那个时候看的。不管上什么课，我都会把小说放在抽屉偷偷地看小说。终于有一天被孙老师发现了，他轻声地叫我的名字，并轻声地说：”你明天在全班面前做检查。”由于时间紧张，第二天我的检讨书写得并不好。等我做完检讨，孙老师说：“检讨地不够深刻，你还得再做一次。”因为那次事情，我做了三次检讨，最后在讲台上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总算过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在上课的时间看过小说。八十年代末的时候，武打小说风行，不知道害了多少学生。我上高中时一位同学本来学习很好，因为看武打小说，最后成了班级里的后几名。我没有这位同学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有一次我遇到孙老师，说起我看武打小说的事，我说：“孙老师，真的感谢您！”孙老师仍然淡淡地说：“我一直以为你遵守纪律的。”
我初三的班主任有两个。第一个姓刘，刘老师教我们地理。刘老师的知识渊博，随手一画就是一张世界地图，无论讲到那个城市，他都能绘声绘色地讲那个城市的特点，有什么景点，出产什么矿，甚至于历史上这个城市叫什么名字，在那座城市里发生过什么战争，他都了如指掌。他当班主任的那一年我考了中专，结果名落孙山。
我初三的第二个班主任姓尹。尹老师个头很矮，但是讲课的声音非常嘹亮。他教我们语文，当讲到美丽的语句时，他的声音不但嘹亮，而且抑扬顿挫。尹老师非常反对我考中专，无论如何都要我考高中。我记得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中专没有前途，你一定得考高中，然后考大学。”为了能给我报上名，他带着我去了好几趟我们县城里的一中，因为当时得政策是复读的初三学生不能考县一中。后来历经曲折，我总算报上了名。离开初中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尹老师。
我的高一班主任姓韩。韩老师有点胖，当时五十几岁的样子。我上高中以前，老师们上课无论天气多热，都会穿着长袖长裤，到了高中发现很多老师都穿短袖和西式的短裤。因为韩老师胖，高中开学的时候，他穿了条很宽松的短裤。记得他在第一堂课上说：“你们都是原来学校的尖子，现在到这里来，只有努力才有可能再次成为尖子生。”韩老师教立体几何，上课的时候总拿着三角尺和很大的圆规。他在黑板上随便一画，就是一个完美的立体图形。他上课也不带什么教案，到了教室先在黑板画上图形，然后就开始讲解。因为引人入胜，他上课的时候，我总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一趟生动的课就结束了，我当时总有意犹未尽的感觉。高中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韩老师，听说韩老师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他如果还在世，应该近九十岁了。
我高二的班主任姓刘。刘老师教我们代数，工作非常认真。我们晨读都读英语和语文，但刘老师基本每次晨读都去，晚自习无论是不是上代数晚自习，他都会去。他不当我们班主任得时候开了最后一次班会，他说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我们的学习，我当时听了很感动。前几年部分同学聚会，他们请了刘老师，还照了合影。我没有参加那次聚会，不过从照片上看，刘老师已经是老人的模样。
我高三的班主任也姓刘。刘老师教我们物理。他不但物理教得好，而且是一个强势班主任。刘老师走路的声音很有节奏。那个时候皮鞋要打铁鞋掌，这样可以穿更长的时间。刘老师每一次来，他还在楼梯的时候，那有节奏的鞋掌敲打地面的声音就已经传进了教室，无论教室当时有多嘈杂，当那个有节奏的走路声传来，教室里立刻会鸦雀无声。不管你是谁，只要做错事，刘老师就会当众批评，而且好不客气。他批评人的时候，不但我们班，整层楼的班级都可以听到。我们背地里都亲切地称他为“老叨”。是刘老师在最后一秒钟建议我考浙江大学的，也是他这个建议改变了我的一生，使我有机会认识我的博士导师。
我的大学班主任也姓刘。刘老师没有教过我们，他看上去有近六十岁的年龄，人很瘦很高，因为是南方人，普通话有些咬字不清，但是交流没有问题。刚开学的时候刘老师就找我谈话，他说：“你看上去是个穷苦孩子出身，有什么生活的困难一定得告诉我。”然后他问我带了多少钱来，我说交完各种杂费以后还有两百块钱。他说这学期不够。刘老师就把我的情况和系里说了，他帮我申请到“温州电机总厂”的助学金，每个月五十块，因为这个使我度过了无数难关。大学毕业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刘老师，后来听说他去他女儿那里去了，他女儿移民到澳大利亚。
老师就是一座座桥梁，他用双手和脊梁托着我走过一条又一条的河。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只是为了避讳，我不能把他们的名字写出来，不过我很想对他们说：老师，学生今天想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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