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弱势孩子的四地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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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qtl 于 2017-08-29, 01:44:48:

【按:感谢各位网友,我之后专门和领导们核实了一下若干细节,重发如下。】

我家老二出生在英国,一周岁时回到中国。他随我在泰安呆了几年,其中又随爷爷奶奶在我老家招远住过几个月,最后一起来到挪威。在中国期间,老二体弱多病。大概弱者眼中更能见到人情冷暖。以下是从我这个大人眼里看他曾经待过的这几个地方的感受。

爱丁堡

领导怀上老二本来是一个意外。那时候臭名昭著的计划生育在国内仍然搞得昏天黑地,尤其在山东。我那时还在英国,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这事把我的岳父岳母大人吓得不轻,坚持要把孩子做掉。他们知道和我说不上什么话,于是给女儿很大的压力。压力自然而然传递到我这里,让我一度也产生了动摇。

在欧洲有过生产经历的都知道此间对孕妇各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比如 midwife 的制度性家访,各种产前检查。第一次产前检查,当我看到小家伙扑腾跳动的心脏,我便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而今这个决定在我家显得越来越正确,老大有了玩伴,家里面也平添很多美好的回忆。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生了老二后一年,我还在英国工作。那时我是否回国工作还不一定呢。然而我的岳父母为我们四处打听这个“超生”的孩子回国怎么办。我有心不理,但是抵挡不住他们通过领导传递过来的焦虑。最后联系到一位山东省计划生育办的一位,他暗示我可以帮我活动。从此我便断绝了一切与他们的互动。

在英国关于我家老二有两个经验还留着不少印象。第一个是在医院第一次产前检查,我随口问了一句是男是女。这在英国似乎也不是什么禁忌。我家老大是男孩,我自然也希望下一个是个女孩。结果检查的那位闭口不语。我想不告诉便不告诉吧,后面留个惊喜也好。

然而随后我无意瞟见检查报告上有这样一句:The father is eager to know the child's sex。我当时感觉很不舒服,觉得这是一种歧视。后来同样有英国经历的网友提示,问性别在英国的确不是大问题。写完这篇文章的第二天,我问过领导,医院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就告诉了我们是男孩。老婆非常失望,所以印象深刻。我早把这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可见我根本不那么在乎性别。所以这个应该不算不好的经验。至于我当时感觉不好,大约是弱势群体思维作祟。

第二一个是生老二那天碰上的两个助产士是俩生手,两个小时中老婆遭了好大的罪。这也导致了领导对英国的医生整体有了偏见。

不过整体来说,英国的全民保健系统在世界上仍然独树一帜,是成功的典范之一。从业医生的平均素质很高。挪威的系统与英国的几乎一样。我在英国的时候和医生打交道很少,现在我在挪威每年都要访问一两次医生,受益很多。

老二在英国的这一年白白胖胖,很是健康活泼。然而在产后的检查中,医生怀疑他眼睛有问题。先后在家庭医生和儿童医院检查了几次,为此我还在爱丁堡市中心吃了一张停车罚单。最后也没有什么结论。一年后我们全家回国,也就忘了这事儿。事后看这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误之一。

泰安·之一

刚回国的那一年,老二可把我们给累惨了。他每两周就发一次烧。我们于是经常奔波于医院。开始我们将这个归罪于国内环境的脏乱差,后来才知道这是由于过敏引起的。过敏导致鼻塞,迫使孩子用嘴喘气,脏东西进入气管和肺,引发了肺炎和发烧症状。我们的无知最终导致孩子的哮喘发作。之后对症治疗后孩子发烧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

其实过敏这种生理缺陷只要对待正确也不是那么大的问题,大多数人每年只需要几十块钱的药或者药水就可以解决问题。而过敏体质的人在中国人群中比例恐怕也很大。很遗憾的是,大部分中国人的过敏被当作感冒来治了。由此可见大部分的中国医生的素质并不是那么高。

类似的,若哪位在公共场合出现急症碰到掐人中的,不论施救的是医生还是个人,患者自求多福吧。类似的还有癫痫发作被往嘴里塞手指头的。在挪威,每个中小学生都受过很多遍 CPR 等急救训练。国民素质的提高其实在很多方面。

过敏这一关算是大致过去,然而关坎不止这一座。三岁时,老二进了幼儿园。我的孩子脑子自然是够用的。然而不知为什么幼儿园的老师似乎并不待见他。据老师说是老二在课堂上不好好听讲,喜欢自己玩自己的。老师当时没说那时老二下了课之后会自己跑到黑板跟前看。

等我们意识过来孩子的眼睛真有问题至少在一年以后。原来孩子那时候根本看不清黑板上写的是什么,他那时的小脑袋瓜里面大约一直在奇怪别人究竟在讨论什么。老师则因为她说的问题老二没反应就以为他笨而嫌弃他,诠释了恬为人师。据说在西方常有报道的诵读困难症在中国很罕见,大约这样的中国人大都被当作笨蛋给忽略了。

最初给我家老二配的眼镜很是笨重,我们还担心他不愿意戴。然而他戴上后就不肯摘下来。他眼中的世界从此不同。

招远

在国内时,老二还在招远同爷爷奶奶住过一段时间。泰安离招远其实很远,或者具体说来,招远,顾名思义就是离哪里都远。这样我爸妈见孙子就不那么方便。于是我和领导就把老二送回去了几个月。先前老大也曾经和爷爷奶奶住过一段时间的。

那时老二已经戴上了眼镜,我父母也把他送到了附近比较好的幼儿园。然而之后老二经常哭着回来。原来中国虽然近视眼多,但是幼儿园里面戴眼镜的毕竟罕见。孩子们觉得好玩,经常把老二的眼镜抢去,互相丢着玩。从这里看,中国的地方越是偏远便越弱肉强食得厉害。这样的事情给我家老二的心理造成阴影,很长时间都不愿跟人说话。

这几个月说来不长,对我家老二或许是相当艰难的一段。

奥斯陆

我们在挪威住过两个地方。最先一个是奥斯,也是我工作的地方。可惜我的住址差了一条街道。孩子们在街道这边,按片划要到这个郡最小的小学去。由于人少,这个小学很夸张地把一至四年级放在一个班。挪威的教育在欧洲排名其实很靠后,这个学校感觉要更落后一些。另外我家领导的业务通常也在城里,综合起来,我牺牲了一下自己,举家搬到了奥斯陆。奥斯陆的小学明显好多了。

我家老大向来强势,到哪里总能影响一批人。老二大约是因经历的缘故,总是自己一个人玩,虽然从后来的表现来看,他也是渴望交朋友。由于表现不合群,以至于老师们往往要格外花些精力来注意他。直到老二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参加了一次学校的才艺比赛,他的一首钢琴曲把他的老师都弹哭了。这倒不完全是因为他琴弹得是那么的好,还是因为他与平时老师对他的印象的不同。我们做父母的也很高兴。我们是因为一个本地老师真正为一个来自遥远国度的孩子的进步高兴而高兴。

来挪威前老大刚上四年级,然而他经常每天做作业到晚上十点。挪威的课业相对轻松很多。我自己喜欢打羽毛球,我就带他们一起打。平时我们晚上在俱乐部训练,周末时但凡有能参加的比赛,我们爷仨就一起去。挪威严禁给十三岁以下的孩子们排名。但体育运动不管是否排名都很直接。运动不仅强健了他们的体魄,在羽毛球中遇到的种种问题对他们个人也是历练。至少拿羽毛球运动做对比,很多道理很容易跟他们讲明白。孩子们也比我进步快,老大现在让我十分我都打不过,而老二已经在较他哥更早的年龄段打败我了。

泰安·之二

我初来挪威时,老二还到没上小学的年龄。我认为作为一个中国人,中文还是需要有一定水平的。领导也同意。于是我们把老二又送回了泰安,交给他姥姥看管,让他上了半年的小学一年级。

然而老二小时候身体弱,经历差,就是不愿意学。姥姥很上心,软硬兼施,他终于肯下些功夫了。然而问题再一次出现在老师身上。国内的小学生入学之前就已经认识很多汉字了,我家老二几乎就是个白丁,大字不识几个。每次小测验老二总是不及格。这自然在新老师那里成了蠢的证据。老师自然不会给蠢孩子多少好脸。快回挪威的时候,在姥姥的督促下,老二终于考了一次八十多分。然而那位老师居然认定老二是抄袭的,还动手打了他。这让我家老二的小小心灵又一次受到伤害。

想来这种粗暴教育也是山东这个所谓圣贤之乡的特色吧。我读高中的时候就没少挨班主任的打。好在我的老师只打男生,不打女生。我同级的另外一位王姓班主任经常把女生拖出来,大庭广众的拳打脚踢。这样的事情讲给我有的本科同学,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这是事实,而这事实似乎仍在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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