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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truist 于 2016-12-06, 01:50:29:

她一进来和大家打了招呼,就对我说:“我们是亲戚!”然后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

我一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是同学请我吃饭,而她是同学的初中同班同学。其实她也是和我在同一个中学读了六年,有许多共同的同学和朋友,是同届的同学。可是我怎么就没有印象我们是亲戚呢?如果是亲戚,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让别人看到我连自己的亲戚都不认识,那我也太不近人情了。而且好歹也同学六年,高中时两个班就在隔壁,怎么就会不认识呢?那时少年男女大多矜持害羞,交往很少。不过亲戚不认识,总是太过分的。

看我一副茫然的样子,她笑着说:“我们就是亲戚。我舅舅你认识的,就是XXX。”偏巧大家说话,我没听清楚。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才明白过来。她的亲舅舅,就是我非常熟悉的一个表舅,我母亲的一个姑表弟。那么,她必然是我妈的姑表姐或者姑表妹的女儿了。

她又说:“小时候我妈带我们去你们家玩,你忘啦?”我赶紧说:“想起来了。只是时间太久,有点忘记了。”然后我一想,好像七八岁的时候,是有这样的事。惭愧的是我怎么忘记了她,而她却还记得我。如果从高中毕业算起,我们有近三十年没有见面了。

席间,她说:“来,亲戚,喝一杯。”我也赶紧举杯饮酒。经过交谈,许多事情明确了。她的母亲是我母亲的二姑妈的大女儿。简单地说,她的亲外婆,是我亲外公的亲妹妹。我们是很近的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她的外婆家,离我家很近。我小时候几乎每两天都会看见她外婆,我叫姑奶。因为我家和这个姑奶家住得近,两家往来很多。她母亲因为出嫁了,我见得少。她大舅,我很熟悉。她的小舅,我很生疏。她的姨妈,我也认得,因为曾经和我母亲在同一个单位工作过。

她和姑奶的确是很像,都是美丽清瘦的脸庞。再仔细一想,我应该叫她表姐,她叫我表弟。不过我们都没有当面叫表姐表弟的习惯。交谈中得知她的孩子已经大学毕业了。

我想起一件事,关于她外公的事。这件事其实是她的大舅几天前告诉我的。我说,她的外公,很可能在六十年代死于夹边沟劳改农场。

这回轮到她一脸茫然。我打开手机,搜索了夹边沟劳改农场的事情给她看。她根本不知道夹边沟的事。“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外公。”她说,“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我给她讲了两件事。

第一,她的大舅,也就是我的表舅,保存了一个旧信封,我亲眼看到。是她的外公(我叫姑爷)在六十年代初从甘肃省酒泉市夹边沟农场X营写出的信,是写给江西省于都县盘古山钨矿姑爷的妹妹的。据表舅说,信里说生活艰苦,要求邮寄食品。我还看了一张照片,是姑爷身着军装和一家人的全家福。后来,姑爷不知所终。姑奶带着几个孩子从北京回到老家。据表舅说,姑爷曾经留学(或者访问)美国,后在军队搞技术工作,和苏联人合作。中苏交恶时,两边人员互相策反。有中方人员被策反去了苏联。姑爷的助手就是被策反走了的。姑爷可能陷入政治漩涡,发配去了夹边沟,最后没有了音讯。表舅也不知道姑爷是不是死于夹边沟。死了是肯定的。

第二,我母亲告诉我的。六十年代初,我的这个姑奶带着四个孩子,突然从北京回到老家。姑爷则没有回来。当时姑奶家里还有公婆。我的外公外婆,是姑奶的亲二哥二嫂。既然妹妹从外地回来了,就要去看望。当时我外公自己也落魄在外。于是,我外婆带着我母亲,到菜市场买了一条鱼提着,去看姑奶一家。刚到门口,姑奶看见我外婆和母亲来了,就回头对屋里的公婆大声说:“二嫂来了!”这个情景,我母亲记得很清楚。

表姐听完,叹了口气不语。后来说,她愿意知道更多关于夹边沟的事,让我发给她。

午间饭局结束,我们互道珍重告别。她下午还要上班。过了几天,我也离开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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