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欧洲宪法好事多磨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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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吴礼 于 2005-6-04, 09:33:18:

政治家与民众脱节——从法国公投看欧洲人对欧洲宪法的冷淡

                ·西向东·

  法国总统希拉克过去三个月口里一直含着只苍蝇。近百天来,他一直努力想在最后一刻把苍蝇吐出去。可惜昨晚法国人还是硬让他把苍蝇吞了下去。五月29日,法国以56对44的高比分,拒绝了欧洲宪法。而三个月之前,赞成宪法的比例还高于60%。

  一、法国成了受人尊敬的女人?

  欧洲宪法能否通过,原本就有很大疑问。荷兰英国这些传统上对“欧洲共和国”就不感冒的国家,很可能否决宪法。但是,作为欧盟的发起人和积极推动者,作为宪法的主要执笔者,法国从来没有对欧洲说过不。为了向国际显示自己的支持率,为了向世界展示不惧怕选民,胸有成竹的希拉克毅然选择公民投票,而非议会投票的形式来批准宪法。

  然而在过去三个月里形势却急转直下,20多次民意调查都是反对派占上风,希拉克如梦初醒似地发现公决的结果已经不在自己掌握之中,于是几周之内连续四次“赤膊上阵”,并开动整个国家机器,发动全部媒体外加德国西班牙首相助威,力图在随后关头反败为胜。

  可惜,西班牙虽然批准了宪法,但公决投票率只有42%,首相在国内支持率也每况愈下。德国则根本就不敢全民公决,而是选择了执政党联盟占多数的议会批准。然而施罗德在德国的支持率也只有29%,比希拉克的40%还惨(他们现在或许羡慕小布什的46%),还刚刚在老巢北威州地方政府选举中惨败,不得不提前举行大选,这位难兄对希拉克说来,不是败事有余起码也是成事不足。尽管公决事前已有失败苗头,但是最终结果差别如此之大,还是令法国各大媒体吃了一惊。

  导致希拉克遭受“奇耻大辱”的是法国左右两翼。右翼因为主权移民,左翼因为自由化市场经济。在法国这种经济55%受政府控制的福利社会,长假期,全民医疗,提前退休,终身受雇早已深入人心,70%的法国人的理想工作是到政府机构工作。与美国相反,这里减税是政治禁区,“竞争”是贬意词。但是欧洲宪法里恰恰提到“竞争”,鼓励劳动力的自由流动。

  对这些法国人说来,欧洲宪法就是实行弱肉强食的资产阶级自由化,欧洲宪法公决变成了赞同全球化与否的公决。过去一百年(甚至两百年?)法国人本来就因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外国人打败而心烦,再看到法国恰恰是大企业大资本家们都支持欧洲宪法,看到10%的失业率,那里还有心思支持“人员和服务自由流动”?

  好在昨晚的结果至少有两点让希拉克可以感到欣慰。希拉克说“市场的极端自由主义就是当代的共产主义,必须加以反对”。很多法国人或许正是根据这个号召投下了神圣的一票。

  希拉克又说:“没人会尊重一个永远说是的女人”(No one respects a woman if she says ‘yes’ every time)。对于欧盟事宜,法国从来是说YES的。终于,这次说了不,至少按希拉克的立场,“法国女人”朝着受欧洲尊敬的方面迈出了一步。

  二、宪法猛于虎

  欧洲宪法的支持者抱怨反对派根本没看宪法原文就横加反对。事实上,调查表明支持者也压根儿没看宪法内容。就多数选民而言,他们争论的乃是宪法涉及的内容,而不是具体条款条文。一旦宪法涉及了自己反对/支持的内容,比如土耳其入盟,欧洲共同移民政策等等,就基本决定了选民的投票取向。

  在这种前提下,双方都采取了“恐吓”战略。

  反对派不认为法国需要的是更加灵活的劳工政策,商业政策,以便鼓励就业,多创造就业机会。相反他们警告当年面临华沙条约国军队的入侵,如今又面临华沙条约国家“军队”的入侵,只是“军队”由木工,管工,泥瓦匠,屠夫们组成。他们以法国人一半的价格冲击着法国的就业市场,如果欧洲宪法通过,华约“军队”同八千万奥斯漫帝国“军队”汇合,悠哉悠哉的法国人岂不要陷入没顶之灾?这次美国人不仅不帮,反到支持土耳其入盟,支持市场经济自由化。对于习惯了35小时工作制,长假期早退休的法国人,这个威胁是实实在在的。

  另一方面,支持者则大谈一旦宪法否决,法国将如何如何,欧洲将如何如何。总理朱佩威胁说:如果你拒绝,将导致严重的经济后果,欧洲将停滞不前。希拉克通过广播和电视发表讲话,警告法国人一旦否决宪法,欧盟将陷入混乱并严重消弱法国在欧洲的地位。更有支持宪法的议员说:“如果你想继续受美国控制,你就反对这部宪法”。网民更是生动形像:“这部宪法再差,也比在美国宪法下作美国的第51个州强!。”

  昨晚的结果,宣告了宪法支持者的恐吓无效,法国人认为“宪法猛于虎”,他们宁愿继续受美国“控制”,宁愿欧洲“处于混乱”,也不愿意自己被华约“军队”占领。

  三、政治家与民众脱节

  面对连续不利的民意调查,希拉克的太太周五对记者说,“法国人对欧洲说不?不!我无法相信!”。这是因为希太太把某些政治家的意愿当成了民众的意愿。

  统一欧洲是某些政治家的愿望,但不一定是老百姓的愿望。BBC记者在阿姆斯特丹街头采访,居民们说,政治家得到了同美国叫板的资本,而荷兰老百姓得到什么呢?我们每年向欧盟“进贡”,我们得到什么?荷兰反对派领导人之一DE JONGH说:人民从来没有机会讲话,在荷兰欧洲从来就没有受欢迎过。在过去50年同欧洲的交往中,政府这是第一次闻老百姓意见。欧洲从来就是一个政治家的作品,而不是百姓的作品。

  25个成员国的宪法审批过程,有15个都采用绕过百姓由执政党占多数的议会通过。当法国拒绝宪法的结果一传出,立刻有网民说:“感谢法国!德国政府害怕选民,不给我们机会,否则德国也会拒绝欧洲宪法”。目前仅有的两个全民公决国家,西班牙采用公投加议会双保险,表现出对公投没有把握。两国结果,西班牙投票率仅有40%,而拒绝宪法的法国高达70%。

  这些事实结果,应该让欧盟官员好好想一想是否过于脱离群众。法国的结果不仅仅是法国的拒绝,它其实也反映出整个欧洲心情都不好。实际上欧盟扩张从来就没有在民间得到过广泛支持,仅仅是政治家们的一厢情愿。

  据媒体报导,希拉克的太太在助选时说:反对宪法将消弱她老公在出席国际峰会时的地位。(Chirac’s wife,Bernadette,warning that a “no” would weaken her husband’s position “when he goes to international summits”)。希太太应该想想,普通的法国人能通过他老公在国际峰会中风光得到什么好处?安乐死,同性恋结婚,大麻等等都合法的荷兰,又能通过他老公在国际峰会中风光得到什么好处?希拉克的风光,甚至带给法国的风光,能给痛恨布鲁塞尔官僚的国家和选民带来什么好处?

  政治家们本应清楚地知道,当法国德国凭借自己的经济政治实力,连续三年违反欧盟财经纪律却不被惩罚的时候,欧洲选民们凭什么要对法德控制的“大欧洲”说“是”?

  四、政治融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荷兰反对党议员说:并不存在欧洲人,欧洲国家这个概念,所以也没有必要出台什么欧洲宪法。这种论调当然是那些最终要建立大欧洲共和国的政治家最反感的。他们以为欧元,自由贸易,人员往来已经极大地减少了各民族之间的隔阂,水到渠成,理所当然地应该进行政治融合,在政治上各国应该保持高度一致。

  但是,经济上的自由市场同政治上的邦联国家不同。赞同加入欧元区,同放弃本国独立的货币政策不同,同放弃本国的独立移民政策,司法政策,外交政策不同。大欧洲共和国的概念,要求个成员国淡化本国的民族意识。但人类是需要身份认同的。现代自由社会除去在法制,平等,社会权利上建立一个群体身份,同时还要考虑宗教,财富,性别,种族,共同的历史等等其他重要因素。欧洲由于有太古老的历史,任何国家都不乏现成的身份认同。而要建立一个大欧洲,最终必须是要大家逐渐淡化自身,去认同另一个身份(IDENTITY),即你是法兰西人,日尔曼人,荷兰人,还是欧洲人?这里有一个难题,欧盟成立以来,从来就不鼓励“民族主义”,包括泛欧民族主义。他们认为过去以往的战争,都是因为强烈的民族主义造成的。可是,假如没有一个可以被原住民和移民接受的新的“民族主义”,那么人民的身份又如何确定?他们除去根据原有的宗教种族历史背景确定身份,别无选择。

  在民族意识种族认同上的联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让全体欧洲人确立共同的命运(Destiny)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许法国人德国人压根儿就不想同土耳其人有什么共同的命运。针对各成员国的身份认同,欧洲政治家们无法给出一个替代品。于是就出现所谓的“多元化的统一”一说(united in diversity)。问题在于,欧洲不同文化不同民族是否会消弱统一的欧洲身份?而保持25个官方语言所带来的弊端,多大程度上会抵消欧盟成立当初许诺的好处?

  显然,政治家们在迫不及待通过欧洲宪法之前,应该先花大力气解决成员国公民的身份认同问题。在此之前,欧洲宪法被否决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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