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中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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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Dishui 于 2005-5-13, 01:17:14:

              神童中国说
               Dishui

(1)

1900年初,清末一代名士梁启超发表了一篇传诵全国的雄文《少年中国说》,文中梁启超用人的老少比喻国家,力陈各种理由,要中国人放弃老大帝国的思想包袱,重新换成一个少年人的心态。梁启超认为人一老大就来日无多,就保守,留恋,怯懦;而人若为少年则犹如朝阳,勇于冒险,进取,充满希望。梁启超表示,中国虽曾经有过辉煌,但那都是“老朽之冤业”,只有朝廷,没有国家。而时人所奉的朝廷更是“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所谓“十八省之土地财产,已为人怀中之肉;四百兆之父兄子弟,已为人注籍之奴。”,老大帝国就象白居易笔下的那个老来嫁给商人作妇的琵琶女,旧日风光不再。而对于当时才刚刚具有国家形态的中国来说,梁启超愿意承认西方国家是壮年,而立中国为少年中国,说明还有来日可追。

《少年中国说》可以算是对十九世纪中期以来中国人在遭遇西方文化时所面临的尴尬和悲痛的作了一次较为彻底的清算。自此中国的仁人志士们便可以不再奢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而是一路朝“科学”,“民主”,“打倒孔家店”的大道上走。其后还有王国维,辜鸿铭那样的遗老,和“科玄论战”之争,但再也没有影响中国人变革现实的决心和步伐。

然而,情形自上世纪70年代起,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经过20多年的体制改革和经济高增长,中国人似乎又重新找回了自信,怀念起老大帝国的辉煌来,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疆。先是杨振宁把“易经”拿出来斩首示众,仿佛若没有“易经”这个替罪羊妖怪,中国传统文化就一切都好,近代中国也就大可不必大老远跑到西方找科学了。随后更是有人高举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大旗,预言西方科学文化的方法就要没落,而传统中国文化代表的“整体性”,“系统性”方法将成为“第二次科学革命的灵魂”。

一切似乎显示老大帝国阴魂不散,又要卷土重来。如果说以前有人讽刺中国人爱谈“四大发明”是像鲁迅笔下的阿Q,在被人掌了嘴巴之后,心里想着“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 ,则现在的一些人,就不再满足于想象“从前阔”多了的精神胜利法了,而是进一步认为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不仅从前阔,而且将来还要更阔起来了。

能阔气来当然很好,但是如果言之凿凿的所谓东方科学文化最终不过是海市蜃楼或昨日黄花,那且不就要误国误民误人子弟了吗。


            

              (2)

一百年前梁任公作“少年中国”说,有着誓与过去一刀两断的绝决和快刀斩乱麻的功效,但也有其矫枉过正和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今天重新审查这一话题,我们却不能回避被梁任公悬置了的中国曾经是“老大帝国”的事实。因此重新给中国文化一个合适的定位,就不再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但如果还作“老大帝国”说则不免有硬往胸口贴毛之嫌,若是改叫“曾经的老大国”,倒是符合际,但却不能显示旧邦维新的精神,鱼和熊掌兼得,则唯有叫“神童中国”最合适。因为所谓神童,也还是少年,但既可以是过去的少年,也可以是现在的少年,无论哪一种,肯定应该比较早慧,这不仅能表示“从前阔”,有朝气,也不说明它代表今日不够强大或一身暮气。

欲立“神童中国”为说,我们不妨到人类古代的科学文化中看一看。对于早期的人类文明来说,火的使用是个很重要的发现,按弗洛伊德的观点,一个民族的神话可以折射出这个民族原始精神下的梦想,而梦通常是一个人愿望的表达。因此,地球上不同的文明对于火的态度可以折射不同文明的性格。比如,对于早期处于伊朗高原上的游牧民,火代表神的化身,是宗教信仰的对象。而在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那里火是万物的本原。希腊人也把火当作土、水、气和火四元素本原之一的。这就很象中国古代的阴阳五行了。但在希腊神话中,火是人类的创造神普罗米修斯从太阳车上盗来的,神普罗米修斯为此激怒了众神之王宙斯,因此他被吊在悬崖上,宙斯派一只恶鹰每天来啄他的肝脏,那肝脏只要一复原就再被啄去,痛苦不堪。而中国神话则说:上古的时候,老百姓吃野果蚌哈,腥臊恶臭,伤腹伤胃,因此常生疾病。有能人发明了钻石取火的方法,能除去食物腥臊,老百姓感代,拥他做王,王号叫燧人氏。(见《韩非子。五蠹》)。这个神话告诉我们,中国古代人是很有实证精神的,不装神弄鬼,而且对那些能做出杰出贡献的科学家给予很高的待遇,奉他们为王。而被认为有科学传统的古希腊人其实却似乎很爱崇尚迷信,搞伪科学。

这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例子,中国古代神话中还有巢氏,是发明阁楼灶法的;伏羲氏,教人养家禽的;神农氏,教人种地的;仓帝史皇氏名颉,造字的,都是因发明创造而当上原始初民首领的。而崇尚理性的古希腊人不仅曾把圣哲苏格拉底以不敬神罪赐死;还把发明了无理数的数学家希帕索斯当作异端沉水里淹了。

(3)

既然传统中国文明是个早熟的神童,那是不是说今后就可以独步天下,傲视“武林”了呢,那却未必,宋王安石曾写过一篇著名的短文叫“伤仲永”,记录他在家乡见过的一个天才少年方仲永,小仲永五岁前从未读过书,五岁那年突然哭着要书写工具,给他,立即作绝句一首,自己题名。从此指物就能做诗,声名远扬。小方仲永是个神童是无疑了,他的父亲也以他为天才的缘故,终日带他表演,不让他学习。结果到十二三岁,就大不如从前,再到二十岁,就变得和常人无异了。王安石最后感慨:方仲永是个天才,不学习最后都变得与普通人一样。如果本来就是普通人,再不学习,那岂不是连普通人都不如吗。

所以说神童中国即使“从前阔”,也不应该骄傲,而要虚心向其他文明学习。特别地,还要区分两种不同的神童概念。以人为例说开来,神童实际上有两类,一类是真有天份,这一类还是少数中的少数。另一类实际为早熟。早熟神童天份与常人无异,只是聪明比常人来得早。而聪明来的不是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曾有听说过这样一位早熟的神童,自小有主见,聪明而固执,但因年少幼稚无经验,决断孤行常受挫折。待到年长该他拿主意时反倒变成犹犹豫豫没有主意了。

人类的童年期本来不需要太多的理性,因为其时还有太多的自然现象无法掌控,其所有经验和理性也是不可能全面和深入的。不同形态的早期文明往往有不同的特点,但早熟却不一定是优点。比如游牧文明的特点是比较信天神,而且这种天神不是自然化的神而是人性化的神。华夏商代就有游牧文明的特点。他们喜行商好迁徙信天神。甲骨卜辞说他们祭祀一次用牲有时多达几千头(见郭沫若《十批判书》)。周人虽然一开始继承了殷人的文化,但最后逐渐转变成定居的农业文明。而农业文明的特点则是可以依赖比较有规律的自然环境,所以容易产生朴素物质主义的自然观。希腊菲利基等海洋商业文明则不同于游牧文明或农业文明,他们既不象农民那样地依赖自然环境,也不象游牧民那样地依赖天神,而是更依赖思维本身的确定性和条约原则。

人类早期发展的几种文明形态――渔猎,游牧,海洋文明中,农业文明最为高级。但世界上最早进入发达农业的几个文明,如苏美尔文明,埃及文明和印度河文明都因太早熟而不幸夭折了。特别是曾经在人类历史上创造辉煌成就的古埃及文明,与中国古代农业文明有非常大的可比性。最终却在以波斯为代表的游牧文明和以希腊为代表的海洋文明的双重挤压下消声匿迹。这不能不算是中国神童文明的前车之鉴。

当今世界的文明,并不以农业文明为基础,而是以犹太人位代表的游牧文明,
和以希腊人为代表的海洋文明为基础。农业文明今后是否有机会卷土重来只能是个未知数,即使还会重新抬头,也肯定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因此,抱着老大帝国的旧梦不放肯定是不会有前途的。本文承梁任公“少年中国说”的题意,特作神童中国论,就是想劝诫一些头脑好发热的国人,殷鉴不远,神童同志们尚需努力,励精图治。


2005.4.30 初稿。
2005.5.13.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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