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二三事
            
去年九月在美国，与舟子聊天。他说女儿现在不仅能认会写中文，而且有写诗天分。拿出女儿的诗来让我欣赏，并给我看他手机里女儿的照片。讲起女儿的故事，喜形于色，一片慈爱。我感叹，说人皆以为你是剑拔弩张的侠客，殊不知你内心有大温柔。他笑答，有了女儿以后，加倍如此。问起将来的计划，他说，要等女儿读完小学，掌握了中文以后再来美国。至少，她得读得懂爸爸的文章呀。我虽不大以为然，但也为他做父亲的柔情感动。
舟子一向是乐观的人。每次谈起中国，都说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即使在险遭暗算，有生命危险之际，他也没有失去对这个国家的信心。对那些穷凶极恶，卑鄙下流的对手们，舟子从来都是淡淡的，讲起来，就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内心里，他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我知道，如果能得到这些人里任何一个简单的认错和道歉，他一定会原谅此人，从此罢手。这是舟子的性格。可惜国人没有道歉的习惯，或抵赖狡辩，或反诬恶讼，甚者铁锤相向，常常逼着舟子上阵。这些人岂是舟子的对手，所做所为，只是加速其败亡而已。
在我等俗人眼里，舟子是个圣人。我们所谓的荣华富贵，于舟子确实如浮云粪土。在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里，舟子日出而息，日落而作，一书桌，一电脑，终日俯首，人不胜其烦，舟子不改其乐。我们的成功以年薪车宅计，舟子则以击倒多少假人，戳穿多少骗局计。那是一份精卫填海式的宿命般的执着，超出了希望绝望，有益无益，功名利禄等等俗世价值观，有一种古典悲剧的震撼和美丽。
我常想，如果没有方舟子，中国会是什么样子。唐骏的励志电影火爆上演；肖传国的神源医院连锁全国；韩寒的三重门加印无数；丁祖诒的东方哈佛世界招生。中医攻克癌症成功；神功挑战科学生效；三鹿奶粉，畅销全球；海外赤子，裸奔回国；院士临盆，日产论文若干；博导名盛；年带博士无数；转基因产品逐出中国；汉芯品牌独占市场。两个凡是，三个代表，四项原则，八荣八耻，一个中心两基点，五讲四美三热爱，洋洋大国，一片盛世景象。
只有舟子不按牌理出牌，不通人情世故。你说穿着新装，我就拍你的裸照；你说鹿就是马，我把你拉到赛马场；公知们群起而攻，我逐一剥下嘴脸；媒体们造谣惑众，我逐条撕破画皮。打就打断七寸；咬就咬住喉咙。这是一个盛世的抹黑者，也是铁屋里的呐喊人。
盛名之下，树敌无数，导致舟子无法过正常的生活。上次来美，他晚饭后说去购物，等到半夜不见回来。电话去问，说还在Barnes and Noble书店里逛，连称痛快。那是一个爱书者的天堂。在国内，他已经没有自由逛书店，下饭馆，或携妻女林间散步了。于他，这自然是必付的代价。但对妻子女儿却是强加的现实。为此，舟子常感内疚。对我们来说，离开那个不值得留恋的国家，保护家人和自己的生命安全，实在是天经地义之事。但舟子为了女儿的中文，一直犹豫着。
今天读到舟子的文章，“微博的自我污化和管理问题——以我的经历为例”，其中有这样的话：
“作为一个父亲，我不过是要尽量保护自己的女儿，而在一个唯利是图、流氓横行的社会，这成了奢望。我曾经计划让我的女儿在国内接受完基础教育，让她能够欣赏中文之美。而我现在想的却是如何尽快让她去别的国家健康成长。这个国家现在不配有她。”
这是我读到的所有舟子文章中最沉痛的话语。我要说，这个国家不配有舟子。快离开它吧。

6月17日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