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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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psychina 于 2007-02-23, 14:32:38:


癔症,作为一个疾病,在医学史上有着辉煌和艰难故事;癔症,作为历史,则反映了人类认识未知世界和自身的内心的曲折历程。癔症这个词作为一个诊断,已经从精神病学的教科书中剔除, 尽管我们还会偶尔面对一些由躯体代言的心灵的不满(所谓转换症状),但是典型的癔症发作,在我们的现代的生活中,的确是越来越少了。

让医学感到困惑的癔症,曾经安抚了人类在探索和认识内在外在的未知世界时候的焦虑心情,填补了主观愿望和残酷现实之间的鸿沟,也充实了无法实现的情感的空虚。今天在理性和科学面前,癔症,不是消失,而是有些不好意思。

历史上最著名的癔症患者,Anna O,在她的主治医生Breuer即将结束对她长达2年多的治疗的头一天晚上,上演了医学史上最值得纪念的戏剧:她躺在她的病床上,痛苦地扭动呻吟,说:“我要生了,这是Breuer医生的孩子”。

Anna O的内心,是需要一段难以实现的爱情。她的美学意义在于,现实中可能性等于零的事件,被浪漫地用躯体的病症加以实现。

1882年的Anna O在发作以后醒悟。凭空想象的性关系是不可能导致怀孕的科学事实和合理的经验知识,教育了Anna O。Anna O的故事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发作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事后,让Anna O很不好意思。不过Anna O的不好意思却过了头,她终身不嫁,还写过痛恨男性的戏剧,历史上多了一位积极的女权社会活动家。这也说明,Anna O的癔症,没有治好,但换了一套面具。

科学的认知,改变着我们表达情感的方式,修正着我们主观愿望的内容。

文明不怕老,只要心年轻。

愿我的爱人继续保持原有的浪漫,即便你面对着科学和现实;愿我是你的浪漫的一个部分,即便我知道我们的能力合起来还是微不足道。

有记录的三千年的癔症,在弗洛伊德以后的一百年里,几乎全部走出了医学。

癔症,害羞地潜伏到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

James Thurber有篇散文《堤坝决口的那天》,说的是美国Ohio某小镇上的故事。某日早上,小镇的街上阳光明媚,在悠闲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突然走起大步,第二个人跟着快走,第三个人也快走,也不知道为什么,五六七八,更多的人,朝小镇东边的高地,快速地走。忽然有人想起不久以前的传言,说不远的河堤会要决开,那些人八成是躲水灾的队伍。这个想法象闪电一样快速传播开来,也闪电一样击中每个人的头脑。人们没命地往西边跑,还有很多人回家操了细软再跑。老爹觉得不必恐慌,结果孩子们不由分说,拿块板把他打昏了抬着跑。
“往东,往东”,人们呼喊。像是北大的季教授。
事实很快就证明这是荒谬的想法和行为,人们都回到了家里。
人们回想起来,不好意思。
碰到那些一同往山上挤的人,更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不好意思,很重要,这是构建对荒谬的免疫力的过程,给科学和文明让座。

我们也许从来没有典型地发作过?我们是个选择性遗忘的民族。在枪炮面前,在金牌面前,我们偶尔有过失衡,但没有不好意思。

有没有人提醒一下,我们还有很多让自己想起来脸红的事。

一个人,我有很多办法。

但是,一个民族,我们对自己的治疗却只有一个,就是科学的精神。

参考:
《世界文学》1986年第4期,《堤坝决口的那天》,瑟伯,屠珍译。我没有能够为写这篇文章重新读一遍,情节断然有误,不过不会改变引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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