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MIT里的一个中国女人,看文字应该是文科,身在波士顿,思想停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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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sybil 于 2007-01-14, 11:28:47:

我很土,幼时所有玩具加起来,只得一只5块钱的布娃娃、一艘会闪灯发出嘀嘀声响的“航空母舰”和一个拿在手上的“小鸡吃米”。第一次见到芭比娃娃,居然已经是上了大学。到一个北京的同学家里玩,上锁的玻璃门书柜里一只未拆包装的西洋袖珍美人,长身玉立,金发委地,穿着花边累累的蓝天鹅绒长裙,最可爱是手上轻摇小扇,细细看去,镂空花绣,做工竟是一等一的精巧,比起以前见过的那些手指形如胡萝卜,连指甲都欠奉的布娃娃,相差何止道里?急忙问尤物何所来。那同学掩不住骄矜之色,“我们家一个亲戚从美国带回来的,这叫芭-比-娃-娃”。自此之后,那个拖长且儿化的“芭”字,和接下来那个短促而俏皮的“比”字的发音,就牢牢的记在心里。

后来就在商店里也看到了芭比。人大旁边的双安商场,十年之前,是心目中多神圣的地方啊。那时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只有一千多不到两千块钱,不肯再多向家里要钱,就做了两份家教。一份在四季青,另一份在湖北宾馆,每周可以有一百块钱的进项,便觉得很富裕。兜里揣着钱骑车回学校的时候,会顺道弯向双安对面的利客隆,买点便宜的东西,免得上学校黑店的恶当。某一次,似乎是打算给自己买双鞋,鬼使神差的过天桥进了双安,才转半层楼,就发现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真美诗”的凉鞋,1300,低头看看自己图书城外小摊上买的50块一双的沙滩鞋,立时惭愧无立足之地,仓皇而逃。(不知算不算心理阴影,几年后真买得起那个价位的鞋子了,却好像一直对这个牌子敬而远之,而后来买的房子附近,最方便的购物之处就是双安,然很少去,宁可大老远的跑新天地和SOGO,也算变态。当然,如今的双安,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双安,那也是真的)逃至门口,却见金碧辉煌的一个摊位,扬声器里熟悉的音节劈面而来,“芭比,芭比,最新款的芭比”。定睛看去,可不是那熟悉的西洋美人,原来造型如此多变,兼零七碎八,小玩意儿无穷。上前近看,促销小姐矜持的介绍,是六一节促销,买个娃娃,可送套衣服,是典型白领丽人的装束,小鞋小袜,小包小手套,居然还有只大哥大。放在手里把玩,200多不到300,并不像鞋子那般令人震惊,思之再三,还是放下,却暗下决心,将来上班赚了钱,定必买一只送自己。

后来就真的上了班。误打误撞的一份工,开始时一千五六,后来涨到三四千块,有时勤勉些,可以拿到五六千。从来不晓得自己可以赚这么多钱,很长一段时间忐忑不定,总觉得会被炒鱿鱼,而自己在偌大京城有若浮萍,唯一可想的办法就是预作储蓄。虽然每次经过双安的芭比柜台,还是会驻足流连,却终于没有买。当时在谈此生第一场恋爱,不是没机会借着生日年节种种借口让那人送只芭比做礼物,就像所有的恋爱中的女生一样。但总觉得此物过于浅薄浮华,与我一贯理智克制的形象不符,而向人要礼物,又是我一向最不擅长的事情。大学时和一个同学逛街,见到个漂亮的小玩意,价钱在合理与略奢侈之间,正心想怎么省出笔钱买了,却听她说,我喜欢,回头我男朋友看我时让他买来送我。两天后,果见此物现于她身上。当时心下还甚鄙夷,可如今十年过去,此女已成精明强干大律师,据说爱情生活亦多姿多彩。这才想起她的理论:对人无求,其实是在暗示别人也勿来求己,不该独立的事也强求独立,只会招人厌弃。此时想来,可不是至理名言。

有趣的是,那么担心被炒鱿鱼,最后却是自己炒了那个单位,赶着互联网的大潮,进了一家动物园网站。原因荒谬的离谱:不为期权,也不为挑战,只是新的工作简单不用动脑,收入不多但稳定,可以让我腾出更多的精力谈恋爱。

我是一个不会谈恋爱的人。很多人可以轻松应付的事情,在我,却总是费尽千辛万苦,终于选了最蹩脚的一种解决方式。最羡慕那些可以旧爱新欢相处怡然的人,徐静蕾的名言是爱情的冲动转瞬即逝,友谊地久天长,到我这里,却非要把一刻拉长成永恒,而一颗心终于狭窄的只容得下一个人。一直只认为是天性使然,后来却被一个同事教育,那是因为你不够芭比。

这对话进行之时,那同事新婚,甫上班即遭裁员,散伙饭,留任诸人兔死狐悲心事重重,不知下一个肥皂泡破在谁的头上,伊却淡定自若,笑谈如何装修老公买的新房,以及是否该买辆新出的小赛欧。渐渐谈及造人计划,伊笑,“我跟老公都喜欢女儿,不过我跟他说,要是做不到一个月给女儿买个芭比,那就还不如不要。”

有些惊讶的插嘴,“一个芭比就二三百块,贵些也算不得什么大件事。”

立时遭到哂笑。哦,原来,二三百的芭比,只是千人一面的人间寻常色,尽有高端的限量版、纪念版、复古版,以及珠宝华服,若月月换新人,没个几千块的闲钱,还真是没戏。

大开眼界之下,又问了个冒傻气的问题,“不过一个娃娃,犯不上吧。”

果然又受教育:他们从美国回来的人都说,生了女儿,规矩是家长从小就要给买芭比,让女儿跟着芭比学怎么打扮自己,长大了才不会土气兮兮,找不到男朋友。

“咦,女人要自强自立,不靠外表取胜的。”

她上下打量我,如见外星人,终于笑道,“那就要自己辛苦咯”。

是到了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她没有直接说出的那层意思。那时真以为自己掩饰的好,以为沉默不言就没有人知道。然而每周总要请一次事假,周末却永远主动申请加班,上班的时候至少偷偷溜出去三次,下了班却赖在办公室直到夜深,无端的总有沙子飞进眼睛,无端的对着outlook不停手的刷新。。。他们,只是不说。

女为悦己者容,可实实在在,泡在故纸堆里长大的我,不知从何容起。我不会修眉毛,也不会梳辫子,我的指甲永远被啃的七扭八歪,我的中指,在毛笔钢笔和刻刀的共同作用下,会永远带着那个丑陋变形的突起直到老死。我一化妆就把自己弄成个花脸,活到如今只去过一次美容院。三寸高的高跟鞋穿上简直就不会走路,只能买那种粗跟厚底,毫无助益于摇曳生姿的,还总把鞋尖踢到破皮。让我戴隐形眼睛简直会要了我的老命,只好一辈子架副大眼镜,而且永远不争气的滑到鼻尖。戈壁,沙漠,高原,密林,一日百里山路的急行军,睡卧遍布爬虫的帐篷,蹲在墙根就着碗辣子吃面,40度的天气一星期没的洗澡,好像越是这种恶劣的环境,越是让我感到发自内心的自在舒坦,而繁华都市,丽人霓裳,只让我自惭形秽,无立足处。

我不是芭比,就算如今已经买得起DKNY或BCBG,用兰蔻或夏奈尔,每年买一两本时尚杂志,知道下一季紫色已经不流行。但这些都不是芭比的精髓。在我身边,尽有把几十块钱的摊货搭配得赏心悦目,或是几年前的衣服穿起来依然风姿绰约的榜样。而且,别以为人家是绣花枕头。论学养见识,哪一点也没比突梯滑稽、狼狈四顾的我差了。只能怪自己大脑发育不均衡,顾此失彼,活该一生劳碌而终无所成。

圣诞节后,规矩是一年中幅度最大的大减价的时候。前日突然想起,既然身在美国,该去买只地道的芭比才是。倒不见得为自己亡羊补牢。来美国前,很多同事劝,反正也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拿学位,干脆抓紧时间生个孩子,就当休产假算了。听了只是笑笑,没这个信心,也没做好准备。不过念叨的人多了,有时也会胡思乱想:如果有个孩子,我一定不会逼他每年考第一,告诉他成绩好考上了名校就是一切;我会敞开我的书柜,不让他偷偷摸摸的缩在被子里用手电看书,以至于坏了眼睛;我会放他出去游历天下,因为行万里路一定胜过读万卷书,而外面的世界宽广美丽;我会告诉他要有至少一种爱好,因为人生苦短而又漫长,有些时候,有些地方,只有它们堪与为伴;我希望他矫健坚强,胸怀宽广,有很多朋友,经历很多爱情。。。当然,如果他是她,我会送她很多芭比,告诉她美丽与内涵并不冲突,爱美是一种生活态度,柔软也是一种坚强。

可你猜怎么着?找家商场转转,原来流行了50年的芭比早已成明日黄花,摆在显眼货架上、今年最流行的,是一款叫做Bratz的娃娃。浓黑的眼线,厚润的红唇,带亮片的小背心,超超短裙,漆皮高跟长靴,撕破的网眼丝袜,Bling-Bling的大耳环大钻石,衣服上还要写几个无伤大雅但语带双关的小脏字。据说,芭比只会让后小甜甜时代的女孩想起自己的老妈,而性感派对女郎风格的Bratz才是新新女生的最爱。受惊过度的回家,上网一查,还了得,这款MGA出品的娃娃,去年的销售额居然有20亿——要知道Bratz娃娃的价格平均只有10到30几美元,比芭比便宜得多——而且几年间俨然已将与芭比平分市场。

我能接受一个Bratz式的女儿吗?这个问题实在挑战。想了又想,忽然失笑,当年,在我那读老三篇跳忠字舞从小被灌输工人阶级就该艰苦朴素只有女特务才描眉化眼的老妈的心中,一个芭比式女儿的冲击力,又哪里是Bratz对于我所能相提并论的呢?无可嗔怪,一切是宿命,我们谁都不能安排,谁都只能被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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