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国际政治舞台上总是重复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旧戏码。近日，向来坚持强硬反美立场的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毫无悬念地成功连任，这意味着美国在未来6年里将不得不和这个与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齐名的“反美斗士”继续打交道。按常理美国方面对此应该“深恶痛绝”才是，但美国国务院却在查韦斯成功连任后，出人意料地表示布什政府渴望同委内瑞拉政府之间的关系有新的开始。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麦科马克说：“我们将寻求机会同委内瑞拉政府紧密协作，从我国的角度来看，不会有任何摩擦”。美国国务院负责西半球事务的助理国务卿托马斯·香农也表示，委内瑞拉的政治斗争“现在都是在民主制度下进行的”。此外，在最近的拉美大选中，厄瓜多尔和尼加拉瓜两国的左翼领导人均顺利胜选上台，因此香农同时声称，美国政府愿意同这两个国家保持良好关系。
今天的美国为何会对长期以来视为寇仇、厉行打击的拉美左翼“求和示好”呢？事实上，查韦斯与美国的关系并非一开始就闹僵的。1998年查韦斯当选总统后，在委国内推行一系列大刀阔斧的谋求社会公正、维护民众利益的经济改革政策，虽然得到了占多数的中下阶层民众的拥戴，但他采取对外资石油公司征重税、增加政府的股份等办法，将石油天然气工业变相收归国有，却严重冲击了美国大石油公司的利益，也触动了国内既得利益阶层的特殊权益。另一方面，查韦斯于2000年顶住美国的巨大压力与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会晤，成为自1991年海湾战争后第一位到访伊拉克的外国元首，在国际社会引起很大反响。
查韦斯的以上作为自然惹恼了美国，于是美国的右翼思想库公开把古巴和委内瑞拉称作西半球的“邪恶轴心”。2002年4月11日，布什政府暗中资助部分委国军人发动政变，组成以佩德罗·卡莫纳为临时总统的新政府，查韦斯被扣押在一个小岛上。4月14日，查韦斯奇迹般被12名军人救出，挫败政变重新掌权。从此，查韦斯和美国公开翻脸，走上了“反美之路”。他经常在国际场合发言痛批布什政府，曾在联合国大会上公开指斥小布什为“恶魔化身”，还与古巴、玻利维亚签署了三国间的“拉美经济一体化协议”，以抵制和对抗布什政府所推动的“美洲自由贸易协定”。查韦斯还把“反美联盟”的外延不断扩大，与巴西、阿根廷、乌拉圭和巴拉圭等国加强了地缘政治同盟关系。
由于多方面的各种原因，对于查韦斯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布什政府自02年流产政变后却显得束手无策。虽然美国政府官员和国会议员在外交场合不断地贬低查韦斯的政治声誉与政绩，但美国每天均须从委内瑞拉进口150万桶石油，这个重大经济因素促使美国不得不勉强维持着正常的两国关系。在外交方面，查韦斯于今年5月和7月相继展开了两次声势浩大的环球“反美之旅”，先后访问了意大利、奥地利、英国、阿尔及利亚、利比亚、玻利维亚、阿根廷、巴西、俄罗斯、白俄、卡塔尔、伊朗、越南等四大洲的十多个国家。查韦斯的两次密集出访受到了各国政府以及国际舆论的极大关注。他会晤了各国领导人，也会见了普通工人、知识分子。他在英国避开布莱尔，并大骂布什是“恐怖分子”，称国际刑事法庭应该将其关押。委内瑞拉《阅读日报》发表评论称，查韦斯激活了伦敦、维也纳的左派心灵，他与工人运动、知识界、青年建立了一种具有历史意义和战略意义的联盟。英国的工人代表们像接待英雄一样欢迎查韦斯到访，这在英国历史上是少有的。“原因很简单，查韦斯代表的思想与号称工党领袖的布莱尔完全不一样”。
在政治方面，今年以来十多个拉美国家举行了大选，左翼阵营稳中有升。先是年初的玻利维亚、智利，现在则有厄瓜多尔、尼加拉瓜，再加上成功连任的巴西和委内瑞拉，拉美已有约3/4的人口处于左翼或中左联盟政府的领导之下，以致拉美媒体用“节节胜利”来形容左翼阵营的壮大。在军事方面，查韦斯与俄罗斯除签定了达30亿美元的武器订单外，还就两国战略合作及能源合作取得重大成果，让俄罗斯在美国的“后院”找到了盟友。查韦斯的一名高级顾问还公开扬言要把83年从美国购进的21架F－16战机卖给包括伊朗在内的其他国家。此外，巴西总统卢拉于11月中旬再度提出，未来南美地区所有国家的军队应该组成一支类似北约的、统一的军事力量，其目标是“阻止任何国家对该地区或某个南美国家的军事压力和行动”。
面对上述的各种因素和目前的新形势，美国不得不认真检讨现行的拉美政策。以往美国在美洲大陆大肆进行政变、暗杀等颠覆活动，扶持南美各国军政府独裁政权，出兵入侵巴拿马、格林纳达，那是因为当时的拉美还是由美国“只手遮天”，横行无忌。另一方面，上世纪九十年代美国联同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美洲开发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在拉美地区推行所谓“新自由主义经济路线”，强迫南美各国接受所谓“自由贸易”政策，致使拉美各国经济出现加剧贫富两极分化的“拉美化”现象，造成经济危机、政权更迭和社会失范。而在今天的南美大陆上，巴西、智利等温和派左翼政府与古巴、委内瑞拉等激进派左翼政府相结合，喊出了独立自主、共同发展的口号。拉美地区的此一新形势，使得美国的战略和战术选择越来越少，甚至美国主导拉美事务的现行政策和原有国际政治格局已经出现动摇。如在此次尼加拉瓜大选中，美国驻尼大使表示一旦桑解阵领导人奥尔特加当选，美对尼援助将受到影响，此一干涉别国内政的行径马上引来了绝大多数拉美国家的批评和谴责。
因此，查韦斯呼吁建立反美战略同盟等言行决非仅代表他个人或委内瑞拉一国，而是代表了拉美国家乃至世界各国对美国的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和单边主义的强烈反对。加上美国中期选举后，因伊战失败导致共和党丧失参众两院的控制权，布什政府失去国会支持，在国内强大舆论和民意压力下已无法坚持继续推行新保守主义外交政策，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和驻联合国代表博尔顿等著名鹰派人物相继下台，致使布什政府开始全面调整其自“9·11”以来所强力推行的单边主义外交政策。美国此番向查韦斯“示好”，正是此一趋势的一个明确信号。
综合而论，这个新局面的出现正是查韦斯本人对美敢于斗争而又善于斗争的成果。查韦斯之所以敢向美国叫板，除个人因素外，从深层原因来看，美国拉美政策的失败导致拉美国家社会矛盾激化，各国民众反美情绪逐渐高涨，要求摆脱美国经济政策影响的呼声日益增强，使得拉美国家出现了相继“向左转”的新形势。所谓“时势造英雄”，查韦斯顺应了这个拉美地区的时代发展大趋势，以石油资源为经济基础，以为民服务为政治资本，同时力争团结联合世界各国的反美力量，形成一个虽然松散却不容忽视的全球反美联盟，并大力推行军事现代化，力求建立独立而强大的自卫力量。查韦斯曾公开表示，“我崇拜卡斯特罗和毛泽东，我喜欢读书，也读过他们的书”。我们从查韦斯的各方面作为里，确实可以看到毛泽东思想和对美斗争策略的影子。另一方面，针对香农此次的“友好”表态，查韦斯则作出积极的回应，“像他这样的美国政府代表多好啊，至少他承认委内瑞拉的民主制度和民主进程。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征兆”，表示希望与美国建立良好关系。此举显示查韦斯并非只是一介武夫莽汉，也会讲究“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策略。他既是一个坚持原则的政治家，也是一个手段灵活的外交家。
当然，拉美这种新形势并非意味着美国势力在近期就会被赶出拉美地区。美国毕竟苦心经营拉美地区上百年，其各种势力在拉美盘根错节，影响广泛；而拉美各国国内的主要矛盾仍然主要是和贫穷作斗争，拉美各国如果想要持续发展经济依然离不开美国。就连被称为“左翼激进派”的委内瑞拉也只是在政治上高举反美旗帜，在经济上双方仍然保持紧密的合作。应该看到，拉美地区的左翼势力虽然已经形成合流，但在安全、经济等根本利益上对美国却还没构成严重威胁。目前，美国政府正是看清了这一点，于是在政治及外交方面试图改变以往的强硬态度，转而采取“怀柔”政策，意图先稳住阵脚，继而通过“自由贸易区”等经济杠杆和强化“门罗主义”等政治手段来引诱、分化及打压拉美左翼阵营，减少当地的反美情绪，逐步从战略上扭转当前的不利局面。换言之，美国向查韦斯“示好”，并非要改变其独霸美洲的拉美政策本质，而只是一个因应新形势的策略性转变。
鉴于拉美地区的此一新形势，笔者认为中国方面可以考虑作出积极姿态，利用与古巴和委内瑞拉的友好关系，抓住这个机会主动在美国与拉美国家之间充当“调解人”，降低美国对中国进入拉美地区的“敌意”，提出推动建设“和谐美洲”的目标，藉以促使美国和拉美国家积极参与“建设和谐世界”的历史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