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洪晃共进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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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insight 于 2006-09-25, 23:52:06: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马利德(Richard McGregor)
2006年9月22日 星期五

我在北京的大街上等了几分钟,这里应该是洪晃推荐的粤菜馆所在之处,我们约好在这里吃午餐。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那儿就没这家餐厅,是吧?”她笑道,声音里有一丝郁闷,这家餐厅是她旗下杂志——中国版Time Out《乐》——的城市生活指南编辑向她推荐的。我一直没有搞明白,这家餐厅究竟是拆迁了,还是从来就不存在。毕竟,在当今的中国,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在转瞬间发生。由于时间紧迫,我们选择了一个简单的办法,约好在北京国际俱乐部饭店(St Regis Hotel)见面,就在马路对面的使馆区。

“中国的奥普拉”?过誉还是低估?

洪晃有时被称作中国的奥普拉·温弗瑞(Oprah Winfrey),这种描述对她既是一种过誉,也是一种低估。她在自己办的城市吃喝玩乐指南杂志上,有一个读者来信专栏;还有一个网络博客,提供有些大胆挑逗的建议——至少按中国标准衡量是这样;品种不断增加的杂志;以及一档电视节目——所有这些都精明地利用了她的张扬个性。

但她既不具备美国脱口秀节目主持人的影响力,也没有那么高的收入。洪晃之所以脱颖而出,是出于其它原因:她的直言不讳——在中国,公共场合的严格自律适用于多数话题——和政治出身。

洪晃的母亲曾担任毛泽东和来访美国政要的翻译,有一小段时间,还当过毛泽东的英语教师。她的继父曾担任中国外交部长。上世纪70年代中期,当普通中国人还不可能出国旅行的时候,洪晃已经前往美国就读高中,后来毕业于纽约瓦萨学院(Vassar College),获得政治学学位。在中国,这种政治关系可以带来特权,同时,正如她后来发现的,也会带来那么一点危险。

中国真是个儿童的天堂!

近几个月,45岁的洪晃还领养了一个婴儿,这让我们俩人在步入北京国际俱乐部时不禁在想:中国真是个儿童的天堂!在北京,如果你带着孩子去餐馆或酒店,迎接你的不会是西方国家侍者那种冰冷的“铁板”面孔。“中国的好处是相当随便,”她表示。“没那么多必须遵守的礼仪,尽管他们正在表面上创造这些东西。”

我提醒她,为中国满怀抱负的雅皮士一族提供礼仪方面的指导,如今是她自己办的那些杂志的主题之一。是的,她笑道。“否则你怎么去卖所有那些奢侈品呢?你在中国只需要筷子。有了这两根棍子,就可以吃饭。可你如何去卖那些餐具和黄油刀呢?

落座之后,我请她解释一下中国奢侈品消费呈爆炸式增长这种矛盾的现象——在这个国家,炫耀财富可能招致怀疑和嫉妒,更不用说,在不时出现的反腐败运动中,还会引起不必要的政治关注。

“中国人希望向一些人展示(自己的财富),而向另外一些人隐瞒财富。他们希望向税务机构隐瞒财富,但绝对希望展示给其它所有的人,”她表示。

“中国人非常看重面子”

“这是中国人的一个方面,非常看重面子。在任何事情上我们都希望有面子。我们希望人们真正认可我们的成就。但从本质上说,中国人都想玩点阴谋。他们不愿亮出底牌,而总是希望隐瞒一些东西。”

洪晃自己几乎毫无保留,这种个性为她赢得了人们所熟知的媒体标签:“越界”。“中国人觉得我越界,但我并不认为自己越界。我认为在西方没人会觉得我越界,” 她表示。“我受的是这种美国教育,因此有些事我会想当然,比如说,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人,就不能谈论性的问题。我从没想到在中国这会引发众怒。”但你现在肯定认识到了吧?“没错,”她微笑着说。“我在学着呢。”

我们两个都不觉得菜单很“越界”。她点了海南鸡饭,我要的是川味麻辣鸡胸——这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属于常见的中式食物,更别说在中国国内了。

中国教条:处处为他人考虑,唯独自己除外

洪晃的坦率往往会让她的听众(多数是女性)分为两派。有些人鄙视她,但她说,多数人还是觉得她让人耳目一新,尤其是因为他们长期以来所受的教育一直是“处处要为他人考虑,唯独排除自己”。这不会适用于像她这样有着坚强母亲的人吧?洪晃觉得,事实上正是由于她长期不在母亲身边,才让她变得那么独立,而且缺乏某些中国人传统的缄默。这正是让她母亲担心的地方,她仍住在北京。

“她知道我口无遮拦,”洪晃表示。“我记得,在我的书(《我的非正常生活》 (My Abnormal Life as a Publisher))出版后,我第一次接受电视采访,他们拍摄的一段内容涉及我的男朋友,或者说是伴侣,或随便你怎么称呼。主持人问道:‘你们结婚了吗?’我们说:‘没有。’我妈妈简直吓坏了。她的意思是,你不懂,你不能到媒体上去说,你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但说实话,我从未想到有什么问题。”

她母亲总会看到事情的“负面”,这是在毛时代一次又一次可怕政治运动中养成的本能。毛去世后,上世纪70年代末她一度遭到软禁,但挺了过来。洪晃从未见过毛泽东。她表示,当毛泽东放弃学英语时,她很高兴。“对我妈妈来说,那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尝试教一位80岁的独裁者说英语。”

中国政治发生了很大变化

从这个角度而言,她认为中国政治发生了很大变化,尽管依然是一党制。“我们从毛泽东这种帝王式人物的时代,走到了今天,人们已习惯于每五年有一次政府换届。这不是一场政变;不是一位领袖从天而降,宣布改朝换代。那曾是中国最大的问题之一——每次改朝换代,人们都会看到流血事件或是阴谋。”

我惊奇地发现,即使是洪晃,对于西方人对中国的描述也持尖锐的批评态度。她抱怨称,直到现在,在海外的时候,还有人问她是如何从中国脱身的。“哦,”她回答时故意装傻,“你申请一本护照,排好长好长时间的队申请美国签证,然后买张机票。”

洪晃表示,她的杂志以生活方式为核心内容,因此不太受中国审查制度的影响。她表示:“你的确必须和(审查人员)有所协商,就像我们当初创办一个同性恋栏目时那样。我们不得不改变对同性恋的成见。”她明确表示,我们不应对“外在改变”抱有过高期望。在她看来,中国没有这种DNA,或者更准确地说,中华文明没有这种DNA。“很多(限制)源自于文化因素。中国人没有冒险精神。要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非常困难。”

如今,洪晃不是从政治层面识别这些趋势,而是从自己为旗下媒体所做的市场研究。她发现,在很多方面,人们并不保守。她说,当你对人群分类后就会发现,年龄越大的人,就越认为政府应对他们负责任;越年轻的人,则越不关心这些。“很多富人不在乎政府。他们担心的是穷人绑架他们的孩子。四、五年前,他们的担心来自于政策方面,如税收。我可以把自己的钱带出国吗?现在这是犯罪。这是一个财富范畴的问题。”

法制挺管用

吃到一半的时候,从邻桌走过来一位法国媒体高管,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他是来确认下周的约会。原来,他的公司刚刚挖走了洪晃手下的一位编辑,却没有意识到合同里有一条非竞争条款。他离开后,洪晃承认,在这种情况下,西方式的法制正好在中国派上用场。“很简单。只须花钱买断她的合同。”

不过,让她担心的并非编辑人员的流失,而是消费者特征变化的速度。“人们改变得如此迅速,当你刚刚完成一项研究——可能需要8个月,然后对结果进行整理分析,然后出版的时候,人们已经转而关注下一件事了。”

名人市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过去,名人受到礼遇,直到读者发现了“小报”的神奇效果。

“现在你可以告诉人们,他们是如何离婚、如何闹绯闻的,还有关于诉讼和私生子的报道,”她表示。“6年前,这些你都不能报道,因为它们被认为是负面的东西——当时国家还觉得自己是名人们的主人。”

“现在的情况则好像是国家说了:‘我们必须来一些可以取悦大众、缓和大众情绪的弹药——一种令人感觉良好的因素。那就拿他们开刀吧!’”

媒体新概念

洪晃表示,向读者提供服务——我估计其中包括让名人们名声扫地——在中国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中国媒体自出现以来,从不对读者负责。他们先是对政府负责,后来伟大的商业化时代来了,人们争相投身其中,对广告商负责。”

“媒体工作者终于将迎来激动人心的时代。继景观、建筑和住宅等发生实质变化之后,我认为将出现文化方面的变化。现在我们正进入一个有意思的阶段——改变人们的思想。”

这看上去像是一个奇特的奥威尔式(Orwellian)结尾,但在此之后,我们俩都不知道该如何让谈话继续下去。于是我们买单离去。

北京国际俱乐部饭店景苑咖啡厅

1份海南鸡饭

1份川味麻辣鸡胸

1瓶Perrier矿泉水

1杯可口可乐

2杯咖啡

总计:352.5元人民币

译者/牛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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