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第二才子” ·方舟子· 一 才有人学习好莱坞推选最佳诗歌,就又有人要来评比最佳古典小说了,拾 了点郑振铎六十年前的牙慧,却自以为惊世骇俗。才子大概也有最佳的,岂止 最佳,连第二都有了,“道可道、牙可牙、词可词、琴可琴”羽箭先生不是据 说就是布法罗第二才子吗?好象体育比赛,拿了金牌的固然得意,拿了银牌的 虽是比上不足,比下也还是可以自得一番。那第一才子没见识过,想必是能文 会诗,棋琴书画样样来得的天才吧。至于要当那第二才子,我看就简单多了, 诗文无一句打什么要紧,只要能吹就行了,能吹出道字在宋前不当说解,能吹 出我小时候我姐姐给我读整本的《金瓶梅》,能吹出让你随便从《红楼梦》中 挑出几个字我就能报出是哪一回,先摆出“大家理这种人干什么?”的清高, 回头再当一回“他这回假装没看见”的胜利阿贵,自然有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才子的帽子也就给戴上了,满世界也就都知道我们这出了个第二才子,去 掉了第二,不就是才子了吗?不就跟第一才子也没什么区别了吗?心理学上说, 家中的老二,因为老受到老大压迫的缘故,往往对人既羡且忌,才子中的老二 心态,大概也可做如是观。 二 能诗会文的固然并不就是才子,就象乾隆作了几万首诗也成不了才子,但 不能诗不会文光靠吹牛皮也能成才子的,则古往今来除了第二才子这样的天才, 还找不出第二个来。牛嘶铺上想成才子的侃客们有榜样了。 才说了不知第一才子何许人也,第二才子就急忙来介绍了,据说是超凡入 圣、可望不可及的神一般的人物,能在这等神的下面当第二,自然也是尊贵、 光荣无比,至少也可算是个半神了。奇怪的是此半神对此却羞涩得很,据说此 封号是只对内不对外,就象有人在奥运上拿了第二名,却不敢把银牌挂在脖子 上,而只敢偷偷摸摸地给几个朋友鉴赏,仿佛贼赃一般;又好象狗名,只有熟 人叫得,倘若有路人听到也跟着叫一声,它就要“小姑娘!小姑娘”地莫名其 妙地狂吠了。 本来是一只一年到头嗡嗡嗡叫个不停的自命清高的苍蝇,竟会照着镜子说 人“恼羞成怒”,据说还能跟人“严肃地讨论问题”,甚而至于还会“掷石子 ”,则不可不谓进化的一大奇迹,虽是“生物学博士”,也闻所未闻,所以制 作标本来也。 三 上次说到第二才子自照镜子说人恼羞成怒,第二才子反驳曰:“狗一样的 人,照什么镜子?”其自知之明,网上找不出第二个来,算得上网上第一自轻 自贱的勇士,按照阿贵的逻辑,去掉了后面的,不就只剩了“第一”吗?“第 一才子”不也是第一吗?从此又有了一个熟人叫得路人叫不得的新封号:第一 自轻自贱的第二才子。有此新封,则对人既羡且忌的“第二”心态也许可以减 轻一丝一毫,为网人的娱乐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诚然,网人未必都把自己的诗文送上网,象第一自轻自贱的第二才子那样 藏之名山传之后世的应该是有的。可惜,既是“狗一样的人”,就难免要时不 时地抬起后腿来,从那些“严肃地讨论问题”的文字,从几个月前放下架子送 上网来的某篇现代叙事“文”,以及现在这篇文理不通之处达十二处之多的百 字古“文”,则第一自轻自贱的第二才子在名山之中私下洒下的是什么样的泡 泡,也就不难想见。想要装出莫测高深的样子吓唬人,在后腿抬起之后,并不 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管第一自轻自贱的第二才子是何等地非“弱智”。 四 本来看到第一自轻自贱的第二才子也鹦鹉学舌学着在题目上标明一二三, 还以为也要搞持久战了呢,谁知道挨了三下打狗棒之后就举手投降了,据说是 用了他那“我姐姐给我看金瓶梅”得来的想象力,从“精致的骂人”中想象到 了“大小便”,进而想象到了“更下流”的东西,于是就受不了了,装得比“ 小姑娘”还要纯洁,浑然忘了自己“犬首人行”时就已经是溅了一脸的牛“大 便”了。 自然,既然是第一自轻自贱的第二才子,即使是在举手投降之际,心底也 还要嘀咕“他输我赢”才能有点自我安慰,甚而还体贴地为对方想到了“丢分” 呢。不过挨过了一顿打狗棒,也不能说全无长进,至少,在撂下一串场面话落 荒而逃时,已不敢象从前那样标榜“与这种人对骂是降低自己的身分”的清高 了,留了条卷土重来未可知的后路,算是明白了是苍蝇就总要嗡嗡嗡,是狗就 免不了要咬人,这点来之不易的自知之明,还是值得肯定的,要比那只宣称要 远离死神却依然在死神周围恋恋不舍地举着触角的日本小蚂蚁要强。 1996.10.